沐芷汐眼前发黑,只觉身上轻若鸿毛,如薄纱、如细丝、更如一片羽毛般在空中无根地游荡着,久久寻不到归处。她又一次获得了新生,这已然不知是第几次了,她的记忆仿若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对于前几世的人生,脑海中仅有零星的碎片,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却始终无法拼凑成完整的画面。她深知这一世必须远离那个男人,那个叫做江宇白的男人!因为在那几世的碎片记忆中,自已皆是命丧他手。尽管每次都告诫自已要远离,可每当她成年前,都会在岁月的冲刷下,将这承诺抛诸脑后。这一次,她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牢牢记住!否则,她的世界将会再次陷入那无尽的轮回深渊。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终于如愿以偿诞下千金。”沐府内宅之中,传出产婆谄媚的声音。沐夫人和沐老爷育有六子,美中不足的是唯独缺个女儿,如今总算得偿所愿。“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个千金。”丫头在得到夫人的应允后,如一只欢快的小鸟,第一时间从房内飞奔而出,将这喜讯告知给在门外焦急等候的沐老爷。“赏!赏!今日所有人皆有重赏!哈哈!”沐鸿年高兴得面若桃花,笑声爽朗,仿佛要穿透云霄。一旁等待的六个儿子,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才两岁,都如丈二和尚般,一脸茫然地望向爹爹,不知他为何如此开心,他们的娘亲明明还在里面生死未卜,也不知状况如何,可父亲却开心得好似得到了稀世珍宝,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沐鸿年见孩子们都将目光投向自已,连忙喜笑颜开地道:“孩子们,你们有妹妹了,你们终于有妹妹了,这可是我们沐家近几年来最大的喜事啊!你们也应当高兴才是啊!”说着又转头看向屋内的方向,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丫头:“夫人怎么样啊?”
“回老爷,夫人和七小姐皆安然无恙,夫人让您放宽心。”丫头翠儿甚是机灵,见老爷发问,赶忙回话。“好!今们皆是有功之臣,皆赏、皆赏!”言罢,沐鸿年又开怀大笑起来。
“二哥哥,何为妹妹?那东西好吃吗?”年幼的小五沐子阳仰头望向一旁的二哥沐子彦,奶声奶气地问道。
“子阳,妹妹是我们的亲人,不能吃,是需要我们疼爱的。”年少的沐子彦虽说年纪尚小,但已然懂事,耐心地解释给四岁的子毅听。
“切!我还当又是个带把的弟弟呢,不曾想是个爱哭鬼!女孩子最是麻烦了。”老三沐子浩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地嘟囔着。
“老三,你小声些,当心一会又挨揍!”沐子彦轻声提醒着这个总爱惹事的弟弟。
沐子浩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们瞧咱爹那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莫说是揍我了,怕是此刻我出去与人打架,他都无暇顾及我!”
“你这小子消停些,莫要胡言乱语。”一旁始终安静站立的老大沐子晨终于开了口,沐子浩听后即刻闭了嘴,他虽不惧老爹,可大哥一发话,他即刻变得乖巧安静。
“三哥,待我长大,我定会帮你打架!”沐子毅望着最为崇拜的三哥,眼中满是小星星。
“好!待你长大,三哥带你吃香喝辣,带你游遍千山万水,逍遥人间……”沐子浩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的沐子晨狠狠瞪了一眼,他当即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老五,你怎么不说话?”沐子彦好奇地望向沉默不语的沐子阳问道。
“妹妹,甚好!”沐子阳稍作思索,答道。
老三听到这话,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当他瞥见大哥那张如铁板一般严肃的脸时,立刻像被施了定身咒般收敛住笑容,安安静静地低下头。“爹……爹爹抱……爹爹抱……”此时,两岁的沐子恒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鸟,咿咿呀呀地跑向沐鸿年的身旁,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叫嚷着。“老爷,我这就抱六少爷去休息。”追赶在他身后的奶娘,满脸焦急,忙上前要将沐子恒抱走。
“不急,一会让他见了他娘和妹妹再回去也不迟。”沐鸿年满脸笑意,仿佛春日里绽放的花朵,他轻轻抱起子恒,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宠溺地道。
“老爷,我们收拾好了,您进来吧!”又过了一会儿,屋内传来产婆的声音,他们已将里面的东西收拾妥当,可以让他们进去了。沐鸿年听后,心中像是有一只小鹿在乱撞,兴奋得难以自持,他虽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可这却是第一次见女儿,那种心情甚至比他第一次知道自已要做父亲时还要激动。走进屋内,奶娘从沐鸿年怀里接过小六沐子恒后,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不轻意的看向床榻上的沐夫人,只见她的脸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毫无血色,汗水亦如决堤的洪水般打湿了她浓密的头发,虽能看出被丫头擦拭过,但依然有汗和着泪水在她的脸上滑落。
“芙儿,辛苦了,感谢老天,我们终于有女儿了!”沐鸿年心疼得如同刀割一般,拉过沐夫人那如同柔荑般的手,欣喜若狂地道。“老爷,您快看看,这七小姐长得可真漂亮,长大了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产婆为了邀功,忙抱起孩子,如同献宝一般凑到沐老爷身旁,将女儿小心翼翼地送到他怀中。
沐鸿年满心欢喜地接过小女儿,那眼神中满是欣喜,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珍宝,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中,生怕稍有不慎便会让她受到丁点儿伤害。接着,他轻柔地将孩子送到床榻上妻子的面前,轻声说道:“瞧瞧,这眉眼,这长相,长大了定然和你一般,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沐夫人望着襁褓中的女儿,心中亦是欢喜异常,嘴角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我并不奢求她是个美人,只求她能健康、平安就好。”说完,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温暖而幸福。
“这皱皱巴巴的哪里好看了,简直丑死了!产婆真会说谎!”老三沐子浩不知何时如一阵旋风般跑了过来,他匆匆瞥了一眼襁褓中的女婴,便撇嘴嘟囔道,脸上写满了嫌弃。
“胡说八道!你这小子皮又痒了是吧!你妹妹可比你出生时好看千倍万倍,你出生时那才真叫一个丑呢!皱皱巴巴的、又黑又瘦,活像个小老头儿。”沐鸿年佯怒着,声音如洪钟一般。
“我才不信呢,李梁和明德都说我长得好看,长大了一定是风度翩翩,气宇轩昂,迷倒万千女子的翩翩公子!”沐子浩噘着嘴,不服气地小声嘀咕着,那模样活像一个被惹恼的小狮子。
“爹,妹妹叫什么名字?”老大远远地看了妹妹一眼,觉得她可爱极了,忙不迭地问道。
“对啊!老爷,你可得给咱们女儿取个好名字呀!”沐夫人经大儿子提醒,也忙将目光投向自已的丈夫。
“名字嘛,我早就想好了,就叫沐芷汐!”沐鸿年的声音中透着满满的骄傲,仿佛这个名字是他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可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老二沐子彦惊叫道:“爹,你看妹妹睁开眼睛了,她好漂亮啊!”沐子彦不经意间瞥见刚刚睁开双目的七妹,忙轻声说道,那语气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只刚刚破茧的蝴蝶。
沐芷汐那如繁星般灵动的双眼,眨呀眨的,望着眼前熟悉的人,突然间,哇的一声,犹如决堤的洪水般哭了出来。她又回来了,又回到了这间熟悉的屋子,又见到了自已心心念念熟悉的亲人。尽管她的记忆宛如破碎的拼图并不完整,可她依然记得,由于自已犯下的某些错事,而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了他们,那种痛犹如千万根钢针,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上,是她几世轮回都无法忘怀的。看着那一张张由笑容瞬间转变成紧绷的脸,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张开嘴哇哇大哭。就在这时,耳畔却响起母亲那宛如春风般温柔的声音:“乖,汐儿,不哭,不哭,娘在,娘一直都在!不哭,不哭啊!”母亲特有的气息仿佛温暖的阳光将她紧紧包裹,让她那颗慌乱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不少,在那一下又一下的轻拍中,沐芷汐只感觉自已的眼皮就像被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直到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