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兴冲冲地跑去炮击敌人。

结果敌人没炮击成，反倒是连炮兵阵地都还没来得及架设完毕的自己，把无人机轰炸吃了个饱，最终一炮未发就被炸得几近全军覆没。

一场看似简单的仗最终却打成了这样，心中岂止是凄凉的副旅长更多的是恐惧，恐惧于把仗打成这样后那可以预见到的责任和后果。

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不开。

到最后，即便是躺在担架上身受重伤，自觉命不久矣、横竖都是个死的旅副，竟趁所有人都没来得及注意之时一把拔出了腰间的配枪。

嘭——

猛然一声枪响吓得所有人都为之一震，连原本抬着旅副的担架，准备上车的两名博军士兵，也被吓得浑身一哆嗦进而失手跌落在地。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队伍里怎么他妈的会有枪声，哪个混蛋的烧火棍走火了！？”

嘴里骂骂咧咧的博军少校刚走上前来要一探究竟，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脑袋已经被崩开花，侧倒在地上已经鲜血满地的旅副尸体。

“......自，自杀，他是自杀的，突然就——不是我们俩干的！真不是！”

被近距离突然响起的枪声吓得瘫坐在地的两名博军士兵，此时刚缓过神来。

看到营长已经近在眼前，生怕被误会赶忙开口辩解。

闻言的少校也是话不多说，一眼扫过依旧被副旅长的尸体握在手里的配枪，便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当即扶住额头懊恼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两名手下士兵只想骂娘。

“妈的该死！这他妈算什么！？你死了一了百了，责任全都转给我来承担吗！？混蛋！”

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生怕被别人听了去打什么小报告。

炮营一炮未发就被打得几近全军覆没这事，那是想都不用想的肯定会被事后追责。

同样幸存下来的少校营长原本是想着，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来顶，自己这炮营在挨炸时可是有旅副坐镇指挥的。

那这样的话就算事后严查追责，自己充其量也只能算第二责任人。

黑锅不可能全部让自己来背，有主要责任人在前面顶着，那自己大概率就能逃过一死，说不定走走关系疏通一下家族人脉，还能象征性处理一下就算了，官复原职也不是没可能嘛。

就因为要让高个子站自己前面帮忙顶锅，营长在这撤离逃亡的一路上可是把副旅长照顾得紧，生怕这位爷有什么好歹把自己给坑了。

可这副旅长偏偏就犟得很，明明都被大块破片把整只左手给砍掉了，身上还有多处弹片划伤在持续而缓慢地失血。

结果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要充硬汉，坚持不往担架上躺也不让别人搀扶，浑身上下就剩嘴是硬的强调自己没事不用别人照顾。

然而嘴上如此说着的副旅长，实际情况却又是人没走出去多远，便因失血过多导致的意识模糊而栽倒在地。

这下没办法，让谁死都不能让副旅长给挂了的营长，又赶忙叫来救护员为其做紧急处理，扯开衣服把身上那些没来得及处理的伤口做了简单止血包扎，又怕副旅长彻底昏死过去给补了针镇痛兴奋剂。

这才将这位表演型人格的充硬汉副旅长给救了回来，只不过情况仍很危急，依旧命悬一线罢了。

然而却没想到，为了让副旅长保持意识清醒、别彻底昏死的那一针镇痛兴奋剂，到头来反倒成了这位爷能开枪自杀的前置条件。

正因为意识和思绪都很清楚，才能想明白当下的处境和之后的一些事，才有了趁别人不注意拔枪自杀的可能。

正所谓“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结果二百五”。

属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营长，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就不给他打那针镇痛兴奋剂，让其昏过去得了，说不定还能挺到撤离点能救得活呢。

“长官，现在咱咋办？”

“咋办？你现在问我咋办！？我他妈——”

自己都慌得一批还要照顾别人的情绪、回答问题、

就差没当场暴走的营长，算是凭最后一丝仅存的理智堪堪稳住了即将失控的自己，稍微喘了口气后，这才朝身旁被吓得不轻的手下连长回道。

“尸体装车，赶紧装车！他就算自杀也得把他带回去，否则没法交差了！”

“还有——”

急中生智想到了个勉强可行的办法，单手叉腰转过身来的营长，这就冲着周遭其余的士兵们抬手指点下令。

“你们刚刚都看见了，给我记住！他是畏罪自杀的！全营从我往下所有的人都是听他指挥、按他命令行事的，我们只负责执行，一切的结果都是他造成的！”

“都听清楚了吗！？回答我！”

“明——明白！”

“啊？”

语气里满是不悦的营长目露凶光，再次提高了嗓门厉声呵斥道。

“都他妈的被安德罗的轰炸炸傻了吗？啊！？还是把裤裆里那玩意儿炸飞了，还是不是男人！？”

“都给我放大声，再重复一遍！老子他妈的没听见！”

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的士兵们当即再次立正。

“是！明白！”

“——这还行，都给我记住了！否则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说完，不想再耽搁时间了的营长一挥手，所有人该干啥干啥立刻重新上路，继续向北逃遁。

刚刚询问该咋办的那连长却没直接离开，而是凑上前来搁营长耳畔，边走边小声问道。

“长官，我觉得咱们恐怕还得再把计划变变，不能再要这些炮了，赶紧把多余的炮扔了跑吧！”

也不怪这位连长能主动提议把炮扔了，并非是太怂怕死导致的，安提加旅这支残缺炮营现在的撤离情况确实相当操蛋。

在先前遭遇到的无人机轰炸中，排在阵地上还没来得及部署完毕再散开的牵引车和火炮，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就当时那种巨大量弹药连锁殉爆的骇人场景，只能说不是博军怕死不努力，而是换谁来谁都没办法从那种情况下抢救装备。

等到那徘徊在炮兵阵地上空的唯一一架的见证者-129弹药耗尽，阵地上的连锁殉爆大爆炸停止，终于能喘口气了的幸存者这才敢上去收拾残局，清理装备并抢救出一些还有得救的伤员。

结果装备清点出来就发现了一个很尴尬的情况——幸存的火炮比幸存下来的牵引车还多，炮要比车多出了整整十好几门。

你要让自身并不具备火炮生产能力，甚至连炮弹都无法自造，从炮到炮弹全部靠外来引进的博军，因为“炮比车多，没车可拉”而把这多出来的十好几门炮给扔了。

这不光是舍不得的问题，还有负不起这个责任的问题，连当时还活着的旅副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有资格下这种命令。

本来这事要说好处理也好处理，山芋太烫手那你扔出去不就完了？解决不了的问题往上汇报请示上级嘛。

炮营营长和旅副一合计后，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然而惨烈轰炸后的手头物质条件却完全不支持这么做。

指挥车被炸、电台被毁，所有能和上级建立有效联系的手段均已丧失，压根没办法联系到安提加那儿。

急中生智的炮营营长甚至连手机都掏出来了，寻思着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啥战场通讯安全不安全的问题了，先想办法联系上旅长再说。

然而却被现实开了个相当尴尬的玩笑——手机压根没信号。

荒郊野岭的连个信号基站都没有，别说是打电话了，就连条短信都发不出去。

烫手的山芋甩不出去，这下彻底砸手里了，面面相觑的旅副和营长只能自行合计着解决“炮比车多”的问题。

那营长这边有的说啊，我是下属你是上级，你是指挥我是干活儿的。

这种时候应该是你说了算，我听你的才对，旅副你赶紧给咱想个好办法，请下命令吧！

皮球被踢到了自己脚下，偏偏按规章制度办事确实就该这么办，自己还没法把这皮球给踢回去也没法踢给别人。

着急上火的旅副也怕事后清算担责任，思来想去没时间犹豫太久索性把心一横，直接要求部队赶鸭子硬上架——用手头现有的这数量不足牵引车，想办法把所有幸存的火炮都拖走，一门也不能留给敌人被缴获。

命令听上去就离谱，实际执行起来只能说更加困难。

一辆牵引车的牵引钩上只能挂一门炮，这点谁也无法改变，就算博纳特本人亲自到场也没法整出啥花活儿来。

为了能把多余的炮拖走，博军炮兵们只能取下备用的拖拽钢缆，一头栓在牵引卡车上、另一头拴在多余火炮的牵引钩上。

让一辆牵引卡车连牵带拽，同时拉着两门炮走。

可如此一来就导致了一个更糟糕的情况。

未来科技提供的这些牵引卡车的标准载荷，只是牵引105毫米榴弹炮，能勉强牵引155毫米的M777，那是因为空运特化设计的M777本来就足够轻量化，凑合牵引一下虽略有吃力但也问题不大。

压根不是为了这种双倍超负荷任务而设计的牵引卡车，眼下被这么一折腾，立刻便遭不住了。

若是放在铺装公路上还好，硬化路面足够平坦结实的话还能好走上不少，能提起来速不过是加速距离长了不少而已。

可眼下这荒郊野岭的战场，哪儿有铺装公路给你走，只有高低起伏、坑坑洼洼还七绕八拐的土路，有些地方甚至连土路都没有只能干拉越野。

那这下可完蛋了，行驶条件异常糟糕加上严重超载，实际跑起来的牵引卡车只能说龟速行驶比牛车还慢，甚至于都赶不上人的慢跑速度。

为了能给牵引卡车尽量减重跑得再快点，着急转移生怕再挨炸的旅副，还让除了司机以外所有的人员都下车步行，同时把除了宝贵的弹药外的车载辎重全部抛弃。

可即便如此，减下来的那点重量依旧是杯水车薪，顶破天也就能让卡车的时速提升个小几公里，依旧没有本质区别。

现在旅副已经死了，借着刚刚突发紧急情况停下脚步的这会儿功夫，有时间思考一下当前处境的连长是越想越后怕。

越想越担心会被现在这种龟速行军拖累，进而错失最后的逃生机会，最终导致什么让人根本不敢去想的可怕结果，这才有了向营长主动开口的“丢弃多余火炮”提议。

“什么！？弃炮！？”

乍一听这提议的营长也是被吓了一跳，搁几分钟前这还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现在，望着刚刚被抬上牵引车后厢的旅副尸体，脑子转挺快的营长顿时觉得，这倒是给了自己一些可操作的机会。

“就说——就说弃炮的命令，是他畏罪自杀前下的，你看如何？”

“反正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死人又不会开口说话！再说了，他是带队指挥，下这样的命令完全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下了弃炮的命令，他才越想越后悔恐惧而畏罪自杀的，这逻辑难道不通顺？”

得说炮兵这伙人不愧是博军里的高技术兵种、高学历者扎堆，光这一肚子坏水和睁眼说瞎话的水平，那就比一般寻常的博军部队高得多的多，果然这年头要当坏人也得有知识才行。

“啊这——”

被营长这么一分析，刚才还只是提议弃炮好跑快点，却是没想这么多的连长稍一寻思，顿感“还真娘挺有道理嘿”，起码自己是挑不出什么明显的逻辑漏洞和破绽。

那事不宜迟，既然没发现问题那就当没问题得了，被营长征求意见的连长当即果断点头、以示认可。

“好，那就这么办！”

“赶紧的，让部队把多余的炮全卸了，都不要了！每辆车只牵一门炮！所有人上车，全速行军！”

“是！”

一下子感觉求生概率高了不少的连长大喜过望，正要领命前去执行。

却是没想到，一声突然爆炸比自己迈开腿来的步伐还要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