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门口，现在是下午三点。

周二西，这个点，纺织厂食堂的采购员王亚文会出厂门时间。

量大的合作单位会送上门，有些零碎的她就用箩筐带回来，有时候还要额外给工人发福利，她就会去找新的渠道谈一谈。

不过这个年代，渠道很少，基本就是供销社和国营食品厂，安县不大，最大的工厂就是纺织厂，其他还有几家国营厂家，有些在下面乡镇上，骑车去一趟来回就要个把小时，她一般提前一天去谈时间，约定送货时间。

纺织厂有一千多号员工，比起吴珍珍哥哥的医院和她父亲的邮局两个单位加起来人还要多三倍。

那可是大户人家，食堂每天消耗巨大，如果能让人从她这里采购，她空间产出的东西就不愁卖了。

关键她现在进城一趟不容易，如果真的去黑市，卖那么多东西，一蹲一整天有被抓的危险不说，其他事还什么都干不了了。

最好是能定时定量出售，一来安全，二来节约时间。

她怕碰到其他熟人，找了个大帽檐的草帽戴得低低的，遮住了上面大半张脸，一边找个阴凉地方等着人。

果然，三点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骑着自行车，从纺织厂厂区门口出来，她的自行车后座还挂着两个很大的箩筐。

等她到了拐角，苏雁梨赶紧冲了上去打招呼：“亚文阿姨？”

王亚文忙停住自行车：“梨梨，你怎么在这里？”

“我特地来等亚文阿姨的。”苏雁梨调整了一下状态，露出一个乖巧可人又带一点可怜兮兮的笑容。

再次感叹一声：年轻可真好啊，青春靓丽的脸庞，只要演个五分，在别人眼中就可能会有七八分的成效。

王亚文当然也是非常喜欢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的，有些疑惑：“你来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亚文阿姨，我家的事，你也知道，现在我供销社的工作也被他们的亲生女儿顶替了，我现在没收入了，要另谋出路，想找亚文阿姨帮个忙。”

王亚文是个很热心的人，听到这话忍不住就骂了一句：“好到也是养了十八年的女儿，说丢就丢了，这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吗？”

骂完这一句，她又想起了苏雁梨的话：“那个梨梨，你找阿姨什么事？你说，只要阿姨能做的，肯定帮忙。”

“亚文阿姨，你知道我现在没收入了，那个我养父母给我找的丈夫又生病了，我需要很多钱，最近我有些食材的渠道，就想到亚文阿姨了。”

王亚文眼睛亮了一下：“不要票？”

“不要票！”

其实棉纺织厂效益挺好的，但是这个年代票据实在难拿，虽然食堂吃饭工人也要交粮票的，但领导又让她多给员工发福利，她就得找点其他渠道。

特别是今年，政策是有点松动了，不过该抓还是在抓，这些事大家心照不宣，暗中进行就好。

“你都有什么？”林志远那两口子真不是东西，梨梨这么乖巧懂事的小姑娘，被逼得只能做这些事来赚钱。

王亚文心里一边骂，一边想着，要是能多帮小姑娘一把，她在能力范围内，肯定是要帮的。

“有鸡蛋和肉，蔬菜也能有，要预定。”苏雁梨眨巴眨巴眼睛盯着王亚文，真的是看上十分好忽悠的小姑娘的样子。

小姑娘这个样子多好骗啊，居然还想做生意，她要是跟别人做生意，怕是要被人骗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行，你有多少，阿姨帮你想办法。”王亚文拍拍自己的大腿。

“鸡蛋的话，我可以半个月拿一次过来，你看……一千个左右，肉的话，一个月也能拿到两次，五百斤，部位不能挑，有什么拿什么。”

不能再说多了，纺织厂一千多号人，一人每个月多吃一斤肉，多吃两个鸡蛋，在这个年代也算福利了。

她要是拿出太多东西，容易被怀疑。

好在安县是全国最早取消肉票的地区之一，相比较其他地方，安县的肉类还算是比较丰富的，虽然依然还是要一大早天没亮就排队去买肉，也不一定能买到，但像纺织厂工人这种职业，一个月吃上半斤一斤肉还是能做到的。

多吃两斤，很多工人也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但现在不是买不买得起的问题，是买不买得到的问题。

她那天在强哥那边买的肉，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这个强哥也算是神通广大了。

也许她那天也是运气好，正好有那么多肉。

“你能弄到这么多？”王亚文有点惊讶，但随即也没多问，只问她，“那你打算卖多少钱？”

苏雁梨犹豫了一下道：“鸡蛋的话，供销社卖八毛八，猪肉卖七毛五的样子，阿姨，我……也是第一次卖东西，不知道该出多少价，你看，要不我鸡蛋就卖九毛，猪肉卖八毛成吗？”

“什么？！”王亚文差点跳脚，一把拉住苏雁梨的手，“我的傻丫头，你这样做生意可不行啊，你知道黑市比供销社的价格高多少吗？你说你做生意之前，也不知道去那边打听打听。”

说到这里，她又摆摆手：“算了算了，去黑市一会儿要是有人查，你跑都来不及跑，别被人抓了，还是不要去了。”

苏雁梨一脸懵懂的模样：“亚文阿姨，你在说什么？”

“黑市的猪肉最高现在都卖到两块钱一斤了，你别看供销社的鸡蛋比肉价格高，但其实黑市价格没猪肉高，也就卖一块五左右，你这些东西，又不要票，肯定是要比供销社那边卖得高一点。”

苏雁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亚文阿姨，我……也要卖这么高价格吗，会不会太贵了？”

“当然不行。”王亚文忙道，“你量大，不能按零售价的，这样，阿姨给你定个价，猪肉呢，你就出一块二，鸡蛋你就给一块的，这样厂里跟你都不亏。”

“这样吗？”苏雁梨继续装傻，“那就都听亚文姨的。”

“你放心，你这东西，阿姨这里吃得下，咱们约定个时间，你一个月来两趟，我给你包圆了，你可别再去别人那里卖了，现在做这个是要被抓进去的，就算不吃枪子，也要被关一辈子，你没经验，可别乱找人。”王亚文语重心长地劝苏雁梨。

苏雁梨心中十分感激，知道王亚文是真心为她好，就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了，谢谢亚文阿姨。”

做生意可以有手段，但跟人谈交情她也是真心换真心的。

“好了，来，我们商量一下，每个月几号来送货，这么多东西，你怎么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