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浩不死心,目光仍焦着在谢紫芙那纤弱的背影上,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敢问这位小姐芳名?”
林青黛转过身,眼神骤然转冷,带着一丝不悦。
“李世子,眼睛刚好,眼神倒是利得很。”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警告的意味。
“世子若是再这般不知收敛,明日我便亲自去东宫回禀太子殿下,这眼疾,我看还是不治也罢。”
李铭浩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想起太子秦玄参那不怒自威的模样,心头一凛,立刻收敛了那副轻佻。
他忙朝谢紫芙拱了拱手,略显敷衍地说道:“是在下唐突了,小姐莫怪。”
说完,他转身便走。
不过,一离开林青黛的视线,他脸上又露出了几分得意洋洋。
病怏怏的谢家小姐,享有“御京三绝”美名,常年闭门不出……这不就是左相府那位千金谢紫芙吗?
想到自己竟能一睹芳容,他心里那点被林青黛呵斥的不快也散了,脚步轻快地朝着男客所在的区域走去。
这边,林青黛没再理会他,引着谢紫芙重新回到了暖阁。
阁内安静下来,气氛却因方才的插曲和即将进行的诊查而有些凝滞。
两人相对落座。
林青黛将随身带来的小巧药箱放在旁边的矮几上,打开箱盖。
她从中取出一个通体乌黑的小瓷瓶。
又取来一只干净的白瓷碗,舀了几勺清水放入碗中。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从黑瓷瓶里倒出一些暗红色的粉末,置于一把小巧的银勺之上。
林青黛点燃桌案上的一盏琉璃灯,将盛着粉末的银勺凑近火焰。
随着温度升高,她指尖微不可察地拂过勺柄,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灵力悄然注入。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暗红色的粉末在火焰的炙烤下,竟没有变黑,反而渐渐褪去红色,化作了纯净的雪白之色。
待粉末完全变白,她才将银勺移开,把这白色的粉末倒入盛有清水的碗中,用一支细长的银箸轻轻搅拌均匀。
做完这一切,她看向谢紫芙,轻声道:“谢小姐,得罪了。”
谢紫芙轻轻颔首,依言伸出自己苍白纤细的右手。
林青黛取出一枚细长的银针,捏住谢紫芙的中指,看准位置,在指腹轻轻一刺。
一滴殷红的血珠立时渗了出来。
她将这滴鲜血挤入碗中的白色药液里。
几乎是血液滴入的瞬间,那抹鲜红就在碗中晕开,但并未与清澈的药液融合。
反而,那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暗、加深,不过眨眼功夫,就彻底化作了令人心惊的墨黑色。
“啊!”
侍立一旁的丹兮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碗颜色诡异的液体,浑身都开始发抖。
站在林青黛身侧的望月也变了脸色,急急问道:“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谢小姐的血怎么会变黑?”
谢紫芙原本就苍白的脸颊似乎又失了几分血色,她看着那碗中的墨色,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茫然。
林青黛却显得很镇定,她端起白瓷碗,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一股极淡,却带着明显苦涩的气味若有若无地飘入鼻息。
她放下碗,抬眸看向面色惨然的谢紫芙,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谢小姐,你并非患病。”
丹兮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惊恐。
“不是……生病?那我们小姐常年缠绵病榻又是怎么回事?”
林青黛看着她惊惶失措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是中毒。”
“中毒?!”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暖阁内炸响。
丹兮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林青黛,连连摇头。
“林三小姐,您……您确定吗?确定我家小姐是中毒吗?”
“我很确定。”
林青黛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面无血色、眼神空洞的谢紫芙,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一丝探寻。
“令堂过世之前,是否也是这般缠绵病榻,形容枯槁,症状与你如今极为相似?”
谢紫芙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与不敢置信,仿佛第一次听清了林青黛的话。
丹兮更是吓得一个踉跄,连连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嘴里喃喃着:“中毒……夫人也是……怎么会……”
谢紫芙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几声破碎的气音。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由白转青,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多年的病痛折磨,无数次的求医问药,难道竟是一场旷日持久、精心策划的阴谋?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她的脑海,让她从头到脚,遍体生寒。
到底是谁要同时置她们母女于死地?
想起痛苦死去的母亲,谢紫芙的身体如风中残叶般剧烈抖擞起来。
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清晰,母亲日渐枯槁的面容,缠绵病榻的呻吟,与自己此刻的虚弱无力重叠交织。
原来,那不是病,是毒。
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至西肢百骸,冻得她几乎无法思考。
林青黛立刻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那只冰冷、瘦得只剩骨头的手。
温暖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谢紫芙抬起泪眼,满是震惊和恐惧,最终化作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林青黛看着她破碎的神情,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丝感同身受的沉静。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如同天塌地陷。”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在黑暗中承受无尽痛苦的滋味,最是磨人。”
她稍稍停顿,感受到谢紫芙的颤抖略微平复了一些,才继续说道,语气逐渐变得坚定有力。
“但是,谢小姐,沉溺于恐惧和悲伤无法改变任何事,只会让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更加得意。”
“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总有些腌臜泼才,为了名利,为了私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
“他们躲在暗处,用最阴毒的手段,看着别人在痛苦中挣扎,以此取乐。”
她握着谢紫芙的手微微用力,眼神锐利如刀。
“但我们面对这样的人,不是害怕,不是退缩。”
“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他们更得意。”
“我们要做的,是把他们从阴沟里揪出来,放在阳光下暴晒。”
“让他们也尝尝绝望,生不如死的滋味,让他们知道,不是谁都可以任由他们拿捏。”
“你说是吗?”
林青黛的话语像是一把锤子,一下一下,敲碎了谢紫芙心中冰封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