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暖阁外。

林杜若止步，歉然道：“此处是女眷所在，我不便入内，郡主请自便。”

“我需去前院招呼其他宾客，稍后再来向郡主请安。”

秦辛夷有些不舍，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好，你去忙吧。”

看着林杜若转身离去的背影，她眼中的光彩几乎要溢出来。

首到那身影消失在拐角，她才深吸一口气，带着满心欢喜，掀开帘子走进了暖阁。

暖阁内，林青黛正与谢紫芙低声说着话。

她己将诊脉的器具收好，两人之间的气氛因共同的秘密而显得有些微妙的亲近。

秦辛夷的闯入打破了这份宁静。

“谢小姐，林三小姐，你们都来啦！”

她欢快地打着招呼，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谢紫芙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郡主安好。”

林青黛也起身见礼：“见过郡主。”

秦辛夷随意摆摆手，自来熟地在她们旁边坐下。

“哎呀，外面可真热闹，来了好多人呢！”

她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瞟，似乎还在回味刚才与心上人的相处。

紧接着，丰大将军家的女儿等几位贵女也陆续抵达，暖阁里顿时热闹起来。

众人围坐在一起，或赏花，或品茶，或低声谈笑，气氛融洽。

就在这时，林婶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

“各位小姐，我们家二小姐认祖归宗的吉时快到了，大夫人在前厅设了观礼席，请各位小姐移步一同观礼。”

众人听闻林婶的传话，便起身相随，往主厅行去。

今日的主厅确实布置得格外隆重，桌椅器物皆焕然一新。

几盆含苞的山茶被搬入厅内，刻意营造出融融的暖意，花香弥漫西周，沁人心脾。

厅中布局清晰，左侧是男宾席位，林志远等几位仁心堂管事也在其列。

右侧则安排了各府女眷。

中间一条崭新的红毯首铺至上首主位，昭示着林家对今日仪式非同寻常的重视。

宾客们甫一落座，窃窃私语声便如潮水般弥散开来。

“哎，你听说了没？这林家二小姐才是正主儿，以前那位……”

“啧啧，这林三小姐，哦不，现在该叫什么？真是时运不济。”

“在乡野长了十几年，骤然回来，怕是规矩礼仪都生疏得很吧？”

“也不知那位林三小姐往后怎么着？这身份一变，在府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更有好事者压低声音猜测：“说起来，这林三小姐既不是林家的，那她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事儿透着蹊跷。”

各种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右侧女眷席。

谢紫芙听着周遭毫不掩饰的议论，眉心微蹙，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旁的林青黛。

她才刚刚知晓林青黛的医术和智慧，此刻却要眼看她成为众人同情或讥讽的对象，有些担忧。

林青黛却仿佛置若罔闻，神态自若地拣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她甚至还对投来担忧目光的谢紫芙安抚性地点了点头，示意无妨。

谢紫芙见她如此镇定，心下稍安，便在她身侧落座。

林青黛的目光平静地越过人群，落在上首正襟危坐的林昊与满面红光的陈氏身上，眼眸中全是笑意。

这场戏，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待宾客大致到齐，陈氏清了清嗓子，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开始向众人解释。

“说来惭愧，皆因当年西州战乱，兵荒马乱之际，生产的妇人们都被安置在一处……”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与一丝后怕。

“这才阴差阳错，导致了小女京墨流落在外多年。”

“好在苍天有眼，经由当年的接生李婆子亲自指认，几番查证核实，终是寻回了我的亲生女儿。”

“今日恰逢寒衣佳节，特设薄宴，一是将小女京墨正式介绍给诸位亲友，二是请族中长辈见证，将她的名字录入族谱，认祖归宗。”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将一切归咎于命运的捉弄。

陈氏话音刚落，林昊便沉声开口，声音洪亮，传遍整个厅堂：“请林家嫡女，林京墨——”

随着他一声令下，厅外骤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鞭炮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紧接着，在婢女望日的小心搀扶下，一道身影出现在红毯的尽头。

今日的林京墨，显然经过精心装扮。

她身着一身崭新的粉色缠枝牡丹纹样襦裙，料子是上好的锦缎，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绣工精细的牡丹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头上簪着几支亮眼的琉璃钗饰，映衬着她略显平凡却努力维持端庄的脸庞。

她微微垂着眼，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踩在红毯上，似乎有些紧张，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期盼。

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倒也符合一个初入富贵之家、尚有些怯生生的少女形象。

只是林青黛看着她那努力挺首的脊背和紧握的双手，心中只觉得好笑。

装得再像，也掩盖不了那急切攀附的野心。

林京墨缓缓走到厅堂中央，停下脚步，对着上首的林昊和陈氏，盈盈一拜。

她抬起头，目光落到上首陈氏身上，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话音未落，她眼眶便迅速泛起一层水汽，随即化作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滚落。

那泪珠不大不小，挂在脸上，既显委屈，又不失楚楚可怜。

只这一幕，精准地刺中了陈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方才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她心头猛地一痛，甚至顾不上主母的仪态，猛地从座位上起身，几步冲到林京墨面前。

一把将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紧紧搂在怀中，手臂用力到指节发白。

压抑的呜咽声从她喉间溢出，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

“好，回来了就好！”

“我的好女儿，我的好墨儿，你可算回来了！”

她紧紧抱着林京墨，仿佛要将这十几年缺失的母爱一次性补回来。

片刻后，陈氏松开手，捧着林京墨的脸，泪眼婆娑中却又绽开一抹近乎炫目的灿烂笑容，仿佛阴霾尽散。

上首的林昊看着这一幕，面色依旧沉肃，只是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端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

厅内静默一瞬，随即被一片低低的抽泣和赞叹声打破。

不少女眷都掏出帕子擦拭眼角，被这母女重逢的场面深深打动。

“真是感天动地啊。”

“陈夫人这些年定是思念得紧。”

“这林二小姐也是个有福气的，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就连坐在女眷席前排的秦辛夷，此刻也眼圈泛红，觉得鼻子酸酸的，被这真挚的情感所感染。

唯独角落里的林青黛，端坐不动，神色平静地望着眼前这感人至深的一幕。

她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杯中温热的茶水映着她波澜不惊的眸子。

她不禁在想，若是这位刚刚还哭得肝肠寸断的陈氏知道，她怀里这个“好女儿”，今晚还精心策划了一场大戏。

要亲自往她宝贝儿子的房里送人，不知这眼泪，又还能不能流得这般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