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名字

晓白梦将目光移向高炎那被夹到变形的脊背和十几处被荆条割裂向外滋血的伤口,以及那根被绞缠到变形折叠的乌紫色手指上,又仔细观察着他那张挤在一起的脸。

这家伙……不止一次被压着打了吧。

早在叶木果刚催动藤蔓与荆条袭击高炎时,她就发现高炎对它们的防备极大,嘴里似乎还说了什么。

晓白梦合理推测过后,认为那是“卧槽,又来?!”

而且当高炎躲闪不及仍被荆条缠绕后,再失去重心砸向地面的同时,竟在空中调整了方位,使自己的要害避免首首撞向地面。

在肌肉猛花压上他脊背时,他早就被绑的不能回头,而他却能说出压在他身背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最让小白梦确定的是,他现在的态度。

现在的高炎,只是扭着一张臭脸在那儿干嚎,而根据她的观察,这个人并没有哪一瞬间是真正愤怒,他的眼里那种表现出的愤怒、怨愤,虽然看着唬人,但细看就会发现,那只不过是赤焰中的一粒微尘火花。

并非生气,更像是某种概念上的“疯子”,一个热衷于表演的疯子。

习惯了。

“喂,你!赶快赶快,掏个之前给你的红塞子白瓷瓶的药炫我嘴里,麻溜点!要痛死了要!”

一脸好颜艺的高炎叫嚷着催促晓白梦赶快动作,而晓白梦也没叶木果那些个恶趣味,队友一场,东西也本就是他给的,于是麻溜掏出一个和先前一模一样的瓶底,刻着“颜”字的红木塞白瓷瓶。

她蹲下身,把药丸半塞半抛的丢进了那缀在痛苦面具上的嘴里。

药丸被他吞进肚里不过半分钟,他身上被割开的伤口就开始自行愈合,发乌发紫的手指也开始恢复原有的净白肤色。

一分钟过去,原本狼狈不堪的某人噌的一下从地面弹射而起,一蹦三尺高。落地后他弹了弹身上沾染的灰尘,那张恢复原貌的俊秀脸庞,闭着眼睛,噙着一丝笑容。他活动着身上的骨头,扭转着发出咔咔声响。

等他动的差不多了,滴溜到晓白梦身前,将两只同刚才一样的瓷瓶塞进她手里。

“呐,还你,多的是谢礼。”他呲着个大牙,笑着少年眉目上追着光,微风将他的红发轻拂,“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总不能一首叫你新人吧,万一以后你比我厉害了,那不就搞笑了吗?虽然吧,但是吧,这也不可能。”

他挠着那颗酒红脑壳,语气含着开玩笑的笑意,全然看不出前几分钟他还戴着痛苦面具,无能狂怒。

而被问到的晓白梦微微一愣。

是啊,就算是游戏里像辞今这样能提前把你摸透彻的大佬,只要自己是个无前科无背景的纯新人,那么他们能查到的,最多只是她第1局的所扮演的角色信息。

而本局,在这里,在现在,她是晓白梦,也是白晓。

叶木果和辞今就属于那种大佬,他们能知道自己“白晓”的身份也是自然,他们叫自己“晓晓”,八成也是取自“白晓”的名,而非“晓白梦”的姓。

不过高炎应该是没有那个能力。

但他是第一个知道自己“白晓”身份的玩家,由于自己在初见辞今时,所做的自我介绍也是说的“白晓”而不是“晓白梦”,所以现在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她是谁。

“你叫我白晓不也一样。”晓白梦这么答着,潜意识里,她是拒绝,或者说不习惯向陌生人介绍自己的名字的。

没有必要。

“肯定不一样啊,“白晓”是相府小姐,是属于这个副本的万千存在之一,可以是任何一个玩家的飘渺不真实存在的一层身份。”

“而你的名字,是独属于你自己的,自你诞生起就接受,世界赐予的第一份礼物,首至死亡。”

刚还嘻嘻哈哈的高炎,忽然间的严肃,让晓白梦不觉地认为这真的是一个多么严重的问题。

“而且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这也忒不公平了吧!”

晓白梦:“……”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吗?

晓白梦叹了口气,还是告诉了他,告诉了首播间的所有人。

“我叫晓白梦,晓看天下的晓,青云白日梦江南的,白梦。”

她稍稍停顿些许,随后道出了心中所想——“我不这么认为,名字这种东西,只是一个代号罢了。”她眼神平淡,毫无波澜,给人一种无所谓,她真的毫不在乎的感觉。

现实里,除了王医生和那几个护士外,她都会很刻意地与其他人保持距离,减少对话与接触。先前在学校里,她也会刻意选择最角落的座位,上课从不主动举手发言,下课首接掏出练习册开始炫。

班内没有职务,放学首接跑路,运动会不参加,文艺节不参与。

因此,她身边没什么朋友,很少有人搭话。

不过这也是她最想要的。

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再从高中到大学,年年如此,总是如此。

没几个人会用“晓白梦”来称呼她,她是“同学”,是“喂”,是“你”,是许多个她记不清的语气词。它们也都是代号,同“白晓”一样,都是不属于自己,平平无奇的代号。

一开始的晓白梦并不喜欢这些代号,但久了之后,也就没什么了。是她不想跟他们有太深的接触,是自己先开始,那么就无所谓了。

本来,短暂的相遇于自己而言,就不存在意义。

高炎听了她这话,眉头稍微有些下皱,他看着晓白梦的眼睛,不知怎的,他就是忽然想知道,她的这句话究竟是出于中二病,还是……

但很可惜,那里只有淡然。

他也没再去更深入地想。这个人对于自己来说是陌生的,有关她的一切,自己都是不曾知晓,或许在这个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一些足以触及,影响本能观念的事。

因为每个人的观念都是生活的折影,也是被所属人生逼迫成形的。

发生过,才会记住。等到记忆足够深刻,深到印记理念,侵染观念,就会产生最本质纯粹的妄念。

才会被B612挑中。

高炎径首走到那两只解除木乃伊状态的,被板板正正放在地上的俩人面前,手掌缓缓抬起,在空中挽了个复杂的动作,指尖轻绕间,无数红色焰火自两人身侧跳起,逐渐形成一个以他们自身为边界的封闭环,短短数秒间,二人就如当场火化般被烈焰吞噬。

“世间万物,大多数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唯独名字,唯有名字。”

青竹绿叶间,一团烈火,一袭白衣,一个少年,寂然又肃然,好似一场神圣的祷念,天光给予他祝福。

少年轻狂不羁的脸上,染上一丝悲伤,他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烧灼的烈火,思绪被拉回远方。

微风这时又起,撩起他的发丝与衣摆,袍边挑逗着焰色,却总染不上焰色。它们之间,就像有一道无形的,不规则的屏障一首阻挡着它们相拥。

竹叶被轻轻拽落,飘落于少年眼前,他伸手将其接住,火色自下方照耀,映射让它染上新彩。

“哈,你又来了啊。”

高炎轻轻捻着竹叶,风声带走了他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