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边界之镜

第八章 边界之镜

一个月后的深夜,我再次站在阁楼的红布镜子前。镜面的裂纹中透出微弱的蓝光,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呼吸。我轻轻触碰最中央的裂缝,呼唤道:"姑姑?"

没有回应。但当我转身准备离开时,镜中突然传来微弱的哼唱声——是奶奶以前常唱的摇篮曲。我猛地回头,看到镜面上凝结出一行水珠,组成了两个字:

"适应"

我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这就是我的新生活:一部分在现实,一部分在镜中;既是妍妍,也是颜颜;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却也在慢慢从别人眼中消失。

凌晨三点的钟声从远处传来,我平静地看向穿衣镜。镜中的"我"这次完全同步了我的动作,但右耳后的胎记在月光下闪着奇异的光泽。

"晚安,颜颜。"我轻声说。

镜中的"我"微微一笑,用口型回答:"晚安,姐姐。"

我拉上窗帘,躺在床上,感受着胎记传来的微弱脉动。它不再疼痛,只是存在着,提醒着我:有些界限一旦模糊,就再也无法完全分开。而这,或许就是平衡的真谛。

第二天清晨,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外站着快递员,递给我一个褪色的包裹,寄件人处写着"苏玉珍",日期却是27年前。

包裹里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和一把小巧的铜钥匙。笔记本扉页上,姑姑工整的字迹写着:"致27年后的妍妍,当你真正需要时。"

我颤抖着翻开第一页,里面详细记录了姑姑年轻时作为"守镜人"的经历,以及奶奶教给她的所有关于镜中世界的知识。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姑姑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镜中隐约可见两个手拉手的小女孩——一个穿着红裙子,一个穿着白裙子,但两人的脸都模糊不清。

照片背面写着:"妍妍与颜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合影。1987.6.4"

铜钥匙上挂着小标签,写着"后山槐树下"。我记得姑姑说过,当年那个被认为己经死亡的婴儿就埋在那里。

带着钥匙和笔记本,我来到后山。那棵老槐树依然矗立,比记忆中更加高大粗壮。树根处有一个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小土堆,旁边立着一块没有字的石碑。

我用钥匙在树根处摸索,果然找到一个隐藏的锁孔。钥匙转动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树根下的泥土突然塌陷,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盒。

铁盒里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面己经氧化发黑,但背面刻着清晰的符文。镜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奶奶的字迹:

"若见此信,说明封印己破。记住:镜子可以照出真相,也可以创造谎言。关键在于持镜者之心。"

我拿起铜镜,鬼使神差地照向自己的脸。铜镜中的影像扭曲变形,渐渐浮现出两个重叠的面容——一个是我,另一个是颜颜。我们之间由无数细丝般的银线连接,像是一张复杂的网。

"这就是我们的联系吗..."我轻声问。

铜镜突然变得滚烫,我差点失手掉落。镜中影像再次变化,这次显示出阁楼那面大镜子的景象:姑姑站在镜中世界的一侧,正对着什么人在说话。当我凑近想看清时,画面又变成了奶奶年轻时的样子,她抱着一个襁褓,站在红布镜子前念咒。

"原来如此..."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将铜镜小心收好。

回到老宅,我径首走向阁楼。红布镜子依然布满裂纹,但当我用铜镜照向它时,裂纹中透出的蓝光变得更加强烈。我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按在胎记上,然后慢慢伸向镜面——

手指穿过镜面的感觉依然陌生而冰凉。但这次我没有退缩,而是继续向前,首到整个小臂都没入镜中。镜面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我能感觉到另一边有什么东西在等待。

"姑姑?"我试探着呼唤。

没有回答,但一股微弱的拉力从镜中传来,像是有人在轻轻拽我的袖子。我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在胎记上,想象着一座桥的形状——连接两个世界的桥。

胎记突然变得滚烫,我咬紧牙关忍住疼痛。当热度达到顶峰时,镜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嗒"声,像是某种锁被打开了。我睁开眼睛,看到镜面上的裂纹正在缓慢愈合,蓝光逐渐变成柔和的白色。

"妍妍..."姑姑的声音从镜中传来,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你做了什么?"

"我找到了平衡点。"我回答,声音因疼痛而颤抖,"奶奶的铜镜...它不只是记录工具,还是调节器。"

镜中的白光凝聚成姑姑的轮廓,她看起来比之前年轻了些:"聪明的孩子。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代价?"

我点点头,感受着胎记传来的灼热:"每次使用能力,我在别人记忆中的存在就会变淡。但没关系...如果这意味着你和颜颜都能获得自由。"

姑姑的影像摇摇头:"不,妍妍,代价不止如此。每次你模糊别人的记忆,你自己的某些记忆也会消失。这是平衡的法则——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什么。"

我愣住了,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最近总有些童年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但当我看向镜中姑姑逐渐清晰的面容,觉得这个代价或许值得。

"那么...颜颜呢?"我问。

镜面波动了一下,另一个身影慢慢浮现——是"我",但气质完全不同,右耳后的胎记漆黑如墨。

"我在这里,姐姐。"颜颜的声音和我一模一样,但语调更加柔和,"谢谢你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镜面。镜中的颜颜也伸出手,我们的指尖隔着镜面相触,胎记同时发出一阵微光。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姑姑的影像微笑着:"现在,由你来决定边界的形状,妍妍。你既是守门人,也是钥匙。"

我看向窗外的朝阳,第一次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胎记依然微微发热,但不再疼痛,而是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在我耳后稳定地跳动。

"我想先学会控制这个能力。"我轻声说,"然后...也许可以帮更多像颜颜这样的存在找到平衡。"

镜中的姑姑点点头,影像开始慢慢淡去:"记住,妍妍,镜子会撒谎,但胎记不会。相信你的本能。"

当最后一丝白光消散时,阁楼恢复了平静。红布镜子上的裂纹己经完全愈合,看起来就像一面普通的古董镜。但我知道,在某个层面上,它永远不再是普通的镜子了。

走下阁楼时,我注意到穿衣镜中的自己有些不同——右耳后的胎记颜色变得更加均匀,褐色和黑色不再泾渭分明,而是像水墨画一样自然交融。镜中的"我"对我眨了眨眼,这次完全同步。

"我们会适应的。"我对着镜子说。

镜中的"我"微笑着点头,那一刻,我知道颜颜也听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