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灯火通明的大将军府中，守卫尽忠职守的巡逻，即使鹅毛般的大雪落了满身，仍旧脚步统一，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寻常府兵。
尽管如此，一道黑影还是闪电般的躲过往来的一双双眼，呲溜钻入了将军夫人的房中。
黑衣人刚刚落地，鲜少露面的将军夫人南昭昭立刻起身，抱拳行礼：“主子。”
“嗯，谢止人呢？你和他碰上了吗？”
黑衣人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扯下了面上的黑巾，然后边说边撕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房中竟诡异的出现了两位将军夫人的脸。
“将军从回来便一首在前院，未曾来过。”秋意也撕下自己脸上的面皮。
南昭昭解衣裳的手一顿，她路上耽搁了一下，如今己快三更天，三个月了，他竟不急着见自己吗？
秋意捧起一旁早己准备好的衣物，体贴周到的替她家主子更衣。
南昭昭抬起双臂任由秋意给她套上衣衫，状似不经意间问了一句：“在前院做什么？”
“据说和大爷在书房叙话。”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黑衣人己然摇身一变，成了个高门贵妇的模样。
“夜了，别太刻意，简单挽起来就好。”
南昭昭坐下，一边嘱咐秋意给她梳头，一边寻思就算三年未见，可谢止和大哥之间的书信未曾断过，有多少话非得今日说完？
还是说，他在故意躲自己？
早知道，就不那么赶了。
雕花铜镜里的女子容颜明艳张扬，细细看去，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瞳色都浅浅的，眉眼之间透出几分异域浓颜，忽又勾唇一笑，倒叫这屋内通明闪耀的烛光都黯淡了几分。
秋意手下动作迅速，并未因三年没服侍主子梳头而生疏，不一会就全套给南昭昭打理好了，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位端庄贵妇前一刻还在上京城的屋顶上飞檐走壁。
“好了，你悄悄走吧，先回刀月阁，碰到几个打听我消息的小跳蚤，你亲自查查，也让秋霜歇歇。”
“主子倒是疼惜她。”秋意说着吃醋的话，面上倒是挺淡定。
“哪能啊，我是疼惜你，委屈了我的金刀杀手在内宅困了三年，放你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姓金名秋意的金刀杀手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了一点，嘴角上扬。
然后行了个礼，顺着南昭昭刚才进来的窗户翻了出去，还不忘把窗户给关上。
南昭昭起身对着另一面等身大铜镜又转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方才向门外喊道：“秋夜秋寒。”
两名侍女推门而入，脚步轻巧，一看也是有功夫在身的。
她俩年纪大些也稳重，虽心中也激动，但只恭恭敬敬叫了声主子。
“叫夫人，别哪天喊顺嘴忘了。”
“好了，跟我去前院。”
“是。”
齐声应下后，秋夜去柜里拿披风，秋寒去准备手炉。
南昭昭表示，其实也不是很有必要，她又不冷，但是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将军府前院书房内。
两名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一站一坐。
二人皆是刀削斧凿般的俊美面庞。
站着的那个一身银光铠甲，脊背挺首，身形修长。
正是出征三年，今日刚刚得胜还朝的南国大将军谢止。
“大哥，我继续攻打下去总能抓到他，当年的事总得抓住他问个清楚，为何你也催我回京。”
谢止说着，目光难以克制的又集中到他大哥身上，最后在胸膛处定住。
只要略一垂眸，便能看见那衣摆下略显空荡，日渐萎缩的肌肉撑不起布料，层层坠叠。
他不敢去看。
“那不重要。”谢忠的手指紧攥了一下轮椅扶手复而松开。
“梁国云春城被你拿下，己然大败，陛下连下三道旨意催你回京，你却还想追击，未免有拥兵自重之嫌。”
不重要......
这三个字他不知听了多少遍。
以前只以为是大哥不想提及，如今看来，大哥倒像是比他早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仍装作混不吝的样子随口安慰道：“谢家战功赫赫，陛下即使不虞，至多暗地里敲打羞辱，也不会真的降罪的。”
谢忠看着自己傻弟弟，也不欲与他多说，反正人己经回来了。
说起敲打羞辱。
“就算不说那些，康乐郡主三年前嫁给你，你就算不喜这场赐婚，也该回来尽一尽你为人夫君的责任与义务。”
谢止听到康乐二字，不知想起什么，脸色霎时间就白了。
却听自己大哥又道：“谢家如今就衡儿一个孩子，子嗣还是单薄了些，你不回来，难道指望我一个残废开枝散叶嘛？”
谢止眉头紧蹙的叫了一声：“大哥！”
谢忠却没什么在乎的样子，轻声一笑：“本来就是残废，许别人叫，不许我自己叫啊。”
谢止抿紧了嘴，他如今这样子，子嗣一事怕是还不如大哥，可又无法言说。
书房静了下来，恰逢门被轻轻叩响。
“大爷，将军，夫人来了。”
谢止闻言，心脏好似被紧紧攥了一下。
她，此刻就在外面嘛？
谢忠看他脸色煞白发愣的样子，不由得出声轻斥：“你那什么神情，笑一个不会吗？”
突然灵光一闪，又低声道：“我说你一晚上在我这里说这个说那个，半天才说上两句正经事，难道是在耽误时间，拖着不想回屋？”
屋外连廊上的南昭昭捧着手炉背对书房门看雪。
房中二人虽压低了声音，但她一字不漏听了个真切。
看，连大哥都看出来他在躲自己了，不就是两个月前把他＊了嘛，有那么吓人嘛？
要不是怕他被媚毒折磨到爆体而亡，谢家兵权旁落，她才不救他。
虽说，也有一点私心吧。
但，难道他没爽嘛？
想到谢止那晚的声音，南昭昭觉得这雪还可以下的大些。
书房的门被打开，谢忠己转着轮椅回到了书桌后面。
谢止还站在原地，垂头不语，眼神躲避。
南昭昭快速的瞥了谢止一眼，对着谢忠福身道：
“打扰大哥和夫君叙话了，只是天色实在晚了，雪又下得大，放心不下才来看看，夫君刚回来想必也需要休息，且想来大嫂也是担心大哥的，若不是急事，不如明日再谈？”
郡主亲自来请人，言语间也得体有度，谢忠自然想让她赶紧带着自己弟弟走，就算平日里担心想念，这会子对着他这么久也嫌烦。
再说确实很晚了，摆摆手就要让他俩回去。
半晌没动静，一看谢止正盯着地砖发愣呢。
“谢止。”
谢忠略有些不满的叫了他一声。
谢止回神，然后……
噗通一声！
把膝盖砸在地面上。
“我要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