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沉重的、带着金属甲片撞击闷响的叩门声,如同三记丧钟,毫无征兆地在药铺木门外骤然炸裂!粗暴!蛮横!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恐怖力量。
“开门!黑甲卫查案!窝藏逃犯者,格杀勿论!”
凶戾如同刮擦生铁般的吼声,穿透门板和呼啸的风雪,如同冰锥狠狠扎进药铺里每一个活物的耳膜!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死亡判决!
时间仿佛被这吼声瞬间冻结!
炉火上,瓦罐里翻滚的药汤“咕嘟”声瞬间哑了。角落里那片死寂的布帘后,传来一声被死死捂住、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充满极致恐惧的抽气!
老者伸向血污册子的枯手,如同被滚油烫到,猛地僵在半空!浑浊瞳孔里刚刚升起的一丝动摇,瞬间被无边无际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淹没!他枯瘦的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起来,布满沟壑的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地上的沈知微,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被这如同地狱恶鬼咆哮般的砸门声和死亡宣告,硬生生拽回了一丝清明!求生的本能如同回光返照的火焰,轰然在冰冷的躯壳里爆燃!
黑甲兵!狼堡的爪牙!
几乎是同时,老者浑浊绝望的眼睛猛地转向沈知微!那眼神里没有了悲悯,没有了权衡,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求生欲!他枯瘦的手不再犹豫,闪电般抓向地上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册子!同时,另一只手指向药铺最深处、墙角一个堆满破麻袋和干草的阴影角落!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压得极低,却字字泣血:
“地…地窖!快!进去!别出声!出声…都得死!”
话音未落,那枯瘦的手指己经死死攥住了册子冰凉的封面!那触感,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握住了一条冰冷的毒蛇!他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沈知微沉重的身体往那堆破麻袋的方向拉扯!
沈知微残存的意识在疯狂尖叫!剧痛!死亡的威胁!求生的本能!她甚至感觉不到被拖拽的疼痛,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一点——动起来!配合!左臂爆发出最后一点不属于她的力量,配合着老者枯瘦手臂的拖拽,如同一条垂死的鱼,拼命扭动着,朝着那片散发着霉味和草屑气息的阴影扑去!
“砰!砰!砰!” 砸门声更加狂暴!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可能碎裂!
“老东西!再不开门!老子们烧了你这破窝!”
老者的动作快得不像一个老人!他猛地掀开几个沉重的破麻袋,露出下面一块边缘被磨得光滑的、沾满油污的厚重木板!木板中央,嵌着一个生锈的铁环!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铁环,用尽全身力气向上一提!
“嘎吱——!”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陈年草药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阴冷气流,猛地从掀开的洞口喷涌而出!
洞口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只有腐朽木梯的轮廓在洞口昏黄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沈知微甚至来不及看清,就被老者枯瘦却爆发出惊人力量的手,猛地从洞口推了下去!
失重感!冰冷刺骨的阴风瞬间包裹全身!
“噗通!”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潮湿、布满厚厚浮土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彻底一黑,喉头腥甜上涌,几乎晕厥!脖颈的伤口被狠狠撕裂,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裹在外层的破褂子!右臂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骨头彻底碎裂!
上方,沉重的木板被老者以更快的速度“哐当”一声合拢!光线彻底断绝!紧接着是麻袋被匆忙堆压回来的沉重摩擦声!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声音都被隔绝!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唯有浓得化不开的腐败气味,冰冷刺骨的阴寒,以及自己如同擂鼓般疯狂撞击着胸腔的心跳声!还有…脖颈伤口处温热血浆汩汩涌出的粘腻触感!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头顶传来!伴随着木屑飞溅的爆裂声!药铺的门,被暴力踹开了!
沉重的、带着金属甲片摩擦声的脚步声如同闷雷,瞬间涌入了狭小的药铺!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气随之灌入!
“搜!” 刚才那个狠厉的声音冷酷地下令,如同死神的宣判。“里里外外!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头顶的木板传来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踩踏声!灰尘簌簌落下,呛入沈知微的口鼻。她死死咬住下唇,将所有的痛呼和喘息死死压在喉咙深处!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痉挛着,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脖颈伤口的血,正不受控制地涌出,浸透破褂,然后,渗入身下冰冷潮湿的浮土里!
血!新鲜的、带着体温的血!在这绝对死寂、气味浓烈的地窖里,对训练有素的猎犬来说,无异于黑夜里的灯塔!
果然!
“呜…呜…汪!汪汪汪!!!”
尖锐、亢奋、充满攻击性的犬吠声,如同钢针,猛地刺破头顶木板,狠狠扎进沈知微的耳膜!就在头顶!就在那堆压着地窖入口的破麻袋附近!那畜生嗅到了!
沈知微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浑身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嗯?”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的声音响起,“老狗!你这破窝里,怎么有股子新鲜的血腥味?” 脚步声朝着地窖入口的方向,重重地、一步一步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知微的心尖上!
“军…军爷…!” 老者惊恐变调的声音响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是…是刚宰了只下蛋不勤的老母鸡…给…给老婆子熬点汤水补身子…老婆子病得快不行了…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凄惶绝望。
“放屁!” 另一个凶狠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刀鞘重重砸在什么东西上的闷响!“当老子们是傻子?这味儿是鸡血?分明是人血!还是刚淌出来的!” 犬吠声更加狂躁兴奋!
“呜汪!汪汪!呜——!”
头顶木板上的踩踏声更加沉重、更加密集!仿佛下一秒,那生锈的铁环就会被粗暴地拽开!那厚重的木板就会被彻底掀飞!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沈知微的脖颈!比伤口的剧痛更让她窒息!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吗?带着父亲的血仇,带着矿奴的冤魂,带着这血染的册子…被堵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像老鼠一样被拖出去撕碎?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杂着滔天恨意和最后疯狂的不甘,如同火山般在她濒死的躯壳里轰然爆发!现代法医的冷静和古代囚徒的狠厉在这一刻完美融合!
血!必须止住血!这是唯一的生机!
她猛地侧过身!不顾右臂撕裂般的剧痛!那只还能动的左手,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狠劲,狠狠地、死死地按在了自己脖颈狰狞的伤口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下挤压!用掌根死死顶住颈动脉可能的出血点!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眼前阵阵发黑,她几乎咬碎了牙关才没有惨叫出声!
同时,她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扭动!用一切能用的部位,疯狂地摩擦着身下冰冷潮湿、布满浮土的泥地!将身下那滩正在迅速扩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温热血液,用泥土搅动覆盖!
她像一个在泥潭里挣扎的疯子,在绝对黑暗中,用身体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绝望的、以生命为赌注的搏杀!每一次摩擦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灭顶般的痛苦!冷汗混着血水泥污,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她甚至能感觉到伤口被泥土颗粒摩擦的剧痛,感觉到血液在指缝间粘稠地涌动!
快!再快一点!盖住它!
“呜…呜…” 头顶的犬吠声出现了一丝短暂的迟疑,那亢奋的狂叫变成了低沉的、带着疑惑的呜咽。
“嗯?怎么?” 粗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呜…呜汪…” 猎犬似乎有些困惑,在原地焦躁地打着转,鼻息声更加粗重。
就是现在!
沈知微猛地停下所有动作!身体如同僵死的石头,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死死屏住!只有那只死死按压着脖颈伤口的左手,因为过度用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指缝间依旧有温热的液体在缓慢渗出,但速度,似乎真的减缓了一些!泥土和污垢糊满了伤口,暂时掩盖了最浓烈的新鲜血气!
时间,在头顶犬只焦躁的呜咽和黑甲兵凶狠的斥骂声中,被拉长到令人发疯的境地。
“妈的!晦气!” 粗嘎的声音带着恼怒响起,似乎踢了什么东西一脚,引来一声压抑的痛哼。“给老子仔细搜!这老东西肯定有问题!床底下、柜子里,都给老子翻个底朝天!”
沉重的脚步声和翻箱倒柜、砸碎器物的刺耳噪音在头顶疯狂肆虐!每一次巨响都让沈知微的心脏狂跳不止!灰尘如同雨点般从头顶木板的缝隙簌簌落下。她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身体僵硬得如同化石,只有按在伤口上的左手,依旧在绝望而倔强地履行着最后的使命。
不知过了多久。
“头儿!没发现!除了个快断气的老婆子,没别人!” 一个声音报告道。
“妈的!难道真跑了?” 粗嘎的声音充满了不甘和暴躁,“追!顺着血迹往野狼沟方向追!那贱奴受了重伤,跑不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脚步声开始杂乱地朝着门口移动。
“那…这老东西?” 另一个声音带着恶意问。
“哼!算他走运!狼堡的盐矿还要人手!先记着!” 粗嘎的声音带着威胁,“老狗!管好你的嘴!要是让老子知道你这里今天藏过什么不该藏的…哼!剥了你的皮填矿坑!”
沉重的脚步声和甲片撞击声,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最后是门板被粗暴摔上的巨响!
药铺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老者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般的剧烈喘息声,和角落里布帘后传来的、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地窖里,沈知微依旧如同凝固的雕塑,一动不动。屏住的呼吸几乎要将肺炸开!首到确认头顶再无声响,首到老者那劫后余生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下来,她才敢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松开一丝紧咬的牙关。
“嘶…”
剧痛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瞬间席卷全身!脖颈伤口被泥土糊住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右臂的麻木感己经蔓延到了肩膀。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
她松开死死按压着伤口的左手。掌心一片粘腻温热,全是血和泥的混合物。伤口还在缓慢地渗血,但那股奔涌之势,似乎真的被这粗暴的自救暂时遏制住了。
黑暗中,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避开身下那滩被泥土覆盖、但依旧散发着淡淡腥气的血污之地。冰冷的浮土贴在滚烫的皮肤上,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
头顶,传来极其轻微和小心翼翼的窸窣声。是老者正在挪开压在地窖入口的破麻袋。
“嘎吱——”
沉重的木板被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昏黄的、摇曳的油灯光芒,如同救赎般,艰难地挤进了这绝对黑暗的地窖。光线微弱,却足以照亮洞口边缘腐朽的木梯,照亮漂浮在光柱里的尘埃,也照亮了沈知微此刻的狼狈——如同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恶鬼,脸上、身上糊满了血、泥、污垢,脖颈处伤口狰狞,被泥土覆盖的部分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暗褐色。
老者的脸出现在洞口边缘,浑浊的眼睛透过那条缝隙向下望来。当他的目光对上沈知微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时,猛地一颤!那眼神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冰冷的、沉淀下来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决绝!
“他…他们往野狼沟追了…” 老者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后怕的余悸,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知微。
沈知微没有回应。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用那只沾满血的左手,探向自己心口的位置——那本血污的册子,在她被推入地窖前,被老者慌乱中塞回了她的怀里。
她颤抖着,将那本如同墓碑般沉重的册子,再次掏了出来。冰冷的封面贴在同样冰冷的掌心。
她抬起头,迎着洞口那道昏黄的光线,迎向老者那双充满恐惧、后怕、痛苦和一丝尚未熄灭的复杂光芒的眼睛。她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砸在腐朽木板上的冰雹:
“…点灯…” 她喘息着,目光死死锁住老者,“…下…来…”
“…看…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