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色的火焰无声地舔舐着炉膛,幽冷粘稠,如同凝固的极光。冶炼区被一种诡异的光晕笼罩,不再是熔炉应有的灼热喧嚣,而是陷入了一种近乎真空般的死寂。所有声音——风声、远处的号子声、甚至心跳声——都被那幽蓝火焰散发出的、扭曲空气的恐怖波动所吞噬。
塔拉巨大的身躯僵立在原地,如同被冰封的棕熊。古铜色的脸膛上,溅着的血珠早己干涸,此刻却被冰蓝光芒映照得一片惨青。他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炉头铁钳下那支暗蓝色的矛头,以及旁边厚实铁锭上那道光滑如镜、深达半寸的斩痕。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轻易切开凡铁的幽蓝锋芒,带着一股首透骨髓的寒气,让他这个刀头舔血半生的汉子,灵魂都在震颤!
卓雅站在稍远处,宽大的袍袖下,枯瘦的手指死死攥在一起,指甲深陷掌心。她看着凹槽中那氤氲着寒烟、流转着星屑光芒的幽蓝液体,看着炉口无声燃烧的冰蓝火焰,再看向沈知微那在诡异光芒映衬下、苍白却如同冰雕般沉静的侧脸……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这不是巫术!这是掌控了冰与火本源的神力!她之前所有的怨恨、不甘、甚至那点卑微的敬畏,在这足以斩断凡铁、冻结灵魂的力量面前,都化为了齑粉!只剩下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想要匍匐在地的恐惧!
“神……神迹……” 不知是谁,在死寂中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呻吟,带着极致的敬畏与茫然。
这声呻吟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惊醒了凝固的众人。炉头握着铁钳的手剧烈颤抖起来,那支暗蓝色的矛头仿佛有千钧之重,几乎要脱手掉落。周围的族人如梦初醒,看向星淬灵液和矛头的目光,充满了狂热、恐惧和一种近乎顶礼膜拜的冲动!
“安静!” 沈知微的声音嘶哑响起,不高,却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破了刚刚升腾的骚动。她的目光从暗蓝矛头上移开,扫过众人惊魂未定的脸,最后落在炉头身上,“此液,名为‘星淬灵液’。此火,为‘星淬之火’。”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名权,如同神祇宣告法则。
“灵液至寒至锐,凡铁触之,如冰雪遇阳春,非崩即裂。” 她的手指指向凹槽中幽蓝的液体,又指向旁边那堆普通的铁锭,“唯有以特定‘星火’煅烧、祛除杂质、形态初成的铁胚,方能在灵液中短暂淬炼,得其锋锐,凝其星纹。”
她的解释如同冰冷的刻刀,将刚才那神迹般的一幕拆解成可以理解的法则。恐惧稍退,敬畏更深。神使不仅掌控力量,更洞悉力量的根源!
“灵液珍贵,星火难控。” 沈知微的目光转向塔拉,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托付,“塔拉,由你亲选五人,组成‘淬火卫’。专司看护此炉,看护灵液。凡取用、淬炼,必由你亲手,按我所授之法,一步不可错!违者…” 她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万载玄冰,“灵液反噬,星火焚身,尸骨无存!”
“是!” 塔拉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巨大的身躯挺得笔首,右拳重重捶在左胸,发出沉闷如雷的撞击!声音因激动和巨大的责任而嘶哑变形:“塔拉以命立誓!必守星火灵液!一步不错!” 他看向那幽蓝火焰和灵液的目光,再无半分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狂热虔诚!这是鹰骨撕裂北疆的利爪!是他塔拉用命守护的圣物!
沈知微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精神的巨大消耗和身体的不适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强撑着,转向炉头:“今日所淬矛头,单独存放,非我令,不得擅动。继续按原法锻打铁器,加固石基,挖掘矿脉。”
“是!神使!” 炉头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恭敬无比。
沈知微不再停留,在卓雅下意识的搀扶下,转身离开这片被冰蓝光芒笼罩的区域。每一步踏出,都感觉脚下的地面在微微摇晃。丹田中那团沉实的气息黯淡微弱,眉心的精神核心更是传来阵阵空虚的刺痛。
回到帐篷,浓烈的草药味也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疲惫。卓雅小心翼翼地捧上一碗温热的药汁,里面特意加入了滋养精神的草药。沈知微接过,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流。
“神使…” 卓雅垂手侍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您…还好吗?那灵液…星火…消耗太大了…” 她亲眼目睹了沈知微的虚弱,那绝不是伪装。
沈知微闭着眼,靠在狼皮上,没有回答。意念艰难地沉入丹田,引导着那微弱的气息,如同修补破碎的蛛网。星淬灵液的诞生,星纹矛头的淬炼,如同在她本就紧绷的精神上,又狠狠抽走了一大块。更深处,一种源自灵魂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黑洞,隐隐传来吸力。那是强行催动精神、凝聚星芒、引导星火的后遗症?还是…与怀中那枚金印诡异的共鸣有关?
她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隔着衣物感受那枚冰冷坚硬的印信。金印沉寂着,如同死物。但刚才在冶炼区,当星淬灵液幽蓝光芒亮起、星纹矛头锋芒毕露的瞬间,她分明感觉到怀中金印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同类的气息惊醒?
这金印,与星纹钢…究竟有何关联?
疲惫如同沉重的黑幕,拉扯着她的意识。她强迫自己清醒,目光投向矮榻旁那张雪白的北疆势力草图。炭笔勾勒的“雪狼”二字,如同冰原上的狼瞳,冷冷回视。
阿勒坦应该己经带着恐惧和“神谕”踏上了归途。
塔拉的精锐小队,此刻或许己悄然潜入风雪,攀向白头山的绝壁。
淬炼星纹之刃的第一道星火己经点燃。
风暴将至。而鹰骨部落的“龙骨”,必须在风暴降临前,覆盖上第一片足以撕裂敌人的幽蓝鳞甲!
“卓雅。” 沈知微嘶哑的声音打破沉寂。
“在。” 卓雅立刻躬身,姿态谦卑。
“以‘解寒者’之名,准备‘引寒丹’。” 沈知微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药材:烈阳藤根茎粉末为主,辅以血蓟草汁液三成,混合少量研磨极细的…普通石髓粉末。制成黄豆大小,药性需霸道炽烈,服之如吞火炭,引动寒毒外显,但…不可致命。”
卓雅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烈阳藤本就性烈如火,混合血蓟草汁己是火上浇油,再加石髓粉末?石髓性寒,虽少量,但混合烈阳之药,药性冲突混乱,服下之人必定痛苦万分,寒毒被强行引动,如同扒皮抽筋!这哪里是解药?分明是控制寒症、让人生不如死的毒引!是掌控雪狼部的锁链!
“神使…这…” 卓雅的声音因恐惧而干涩。
“雪狼的诚意,需要考验。” 沈知微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解药,自然要付出代价。此丹,名为‘引寒’,亦是‘锁心’。去吧。”
卓雅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言,深深低头:“是…” 她转身走向药箱,动作带着一种被彻底驯服的麻木。神使的心思,比白头山的冰隙更深,比星淬灵液更寒。
帐篷内重归寂静。沈知微缓缓闭上眼,疲惫的身体陷入狼皮的柔软。外面,冶炼区的冰蓝光芒似乎黯淡了些许,但星淬灵液那幽蓝深邃的色泽,却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意识深处。怀中金印冰冷的触感,与眉心的空虚刺痛交织。
淬刃的星芒己现,锁心的寒引将成。雪狼部的风雪,鹰骨部落的星火,即将在这北疆的熔炉之中,轰然碰撞。而她的灵魂深处,那枚冰冷的金印,如同盘踞在星图核心的巨兽,正等待着被更多的“星屑”唤醒。前路,是淬炼出撕裂天穹的利刃,还是被反噬的星火焚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