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复仇起点

雪狼部五骑消失在茫茫风雪中,石墙缺口处的欢呼声却如同沸腾的滚水,持续冲撞着凛冽的寒风。塔拉高举着那柄暗蓝色的星纹长剑,剑尖首指阴沉的苍穹,粗犷的吼声震得石壁簌簌落雪:“神使!鹰骨!鹰骨!”

“神使!鹰骨!鹰骨!” 战士们的铁矛顿地,发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妇孺们抹去激动的泪水,看向沈知微的目光,如同仰望初升的朝阳,充满了纯粹的敬畏与狂热。至于少族长贺兰朔,则更像是神使身边最锋利的那柄剑,是力量的象征,而非信仰的源头。

贺兰朔挺首了脊背,苍白的脸上因这山呼海啸般的拥戴而掠过一丝复杂。他能感受到人群目光的焦点——是沈知微。那震天的“神使”二字,像无形的浪潮,将他推离了中心。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沈知微身上。她裹在厚实的皮裘里,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是失血般的苍白,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如深潭,映着跳跃的火把光芒,不见丝毫波澜。仿佛刚刚以三寸毒丹、一席话语压服雪狼头狼的,是另一个人。

“第一步,成了。” 贺兰朔的声音不高,穿透欢呼,清晰地落在沈知微耳中。他看着她,试图从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属于“沈知微”的情绪——野心、得意,或者哪怕一丝疲惫。

沈知微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越过沸腾的人群,投向风雪肆虐的荒原深处。她的声音同样平静,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是燃料到了。星纹钢的量产,可以开始了。”

贺兰朔心头微动。燃料?她将雪狼部的臣服,仅仅视作获取“霜晶精髓”的燃料?这份将强敌归顺视作理所当然资源获取的漠然,让他再次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寒意。她到底是谁?一个精通毒术医理,能解部落毒盐之厄,又能一眼看穿雪狼寒毒根源,甚至能打造神兵的……神使?这个身份,贺兰朔从未真正相信过。他总觉得,在这层“神使”的光环下,藏着一个更真实、也更危险的灵魂。一个……背负着某种沉重秘密的灵魂。

“回冶炼区。” 沈知微不再看欢呼的人群,转身,皮裘的下摆扫过冰冷的积雪。她的步伐很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贺兰朔压下翻涌的思绪,紧随其后。塔拉和几名核心战士立刻跟上,如同拱卫着部落真正的核心。

冶炼区的高温驱散了风雪带来的寒意。巨大的陨铁依旧散发着幽蓝的光泽,而旁边,则堆放着鹰骨部落倾尽全力开采储备的铁矿石,以及……一个刚刚由雪狼部战士快马加鞭送来的、散发着惊人寒气的沉重皮囊——里面正是首批十斤“霜晶精髓”。

沈知微没有片刻休息。她走到陨铁旁,指尖拂过冰冷的、布满天然星纹的金属表面,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奇异能量波动。然后,她的目光转向那些灰扑扑的铁矿石,最后落在那寒气森森的皮囊上。

“塔拉,” 她的声音在灼热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按我之前划定的区域,将铁矿石分成三堆。纯度最高的,用于锻造核心兵器;中等纯度,用于甲胄部件;最次的,用于普通工具和矛头。”

“是,神使!” 塔拉声如洪钟,立刻指挥人手开始分拣。

“卓雅,” 沈知微转向一旁紧张侍立的少女,“准备药秤,最精细的那种。‘霜晶精髓’的用量,差之毫厘,效果天壤。另外,将我之前让你熬煮的药液准备好,分量加倍。”

“明白!” 卓雅飞快地跑去准备。

沈知微走到那个寒气皮囊旁,亲自解开绳索。一股更加凛冽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让靠近的战士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皮囊内并非想象中晶莹剔透的晶体,而是一种粘稠如膏、闪烁着无数细碎冰蓝色星点的奇异物质,仿佛将一片极寒的星空浓缩其中。这就是雪狼部世代守护的圣物核心——霜晶精髓。

她拿起药匙,极其小心地舀起一小勺,冰蓝色的膏体在火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她将其放入一个特制的、内壁刻满细密沟槽的陶碗中。然后,她又取来另一碗卓雅熬制的、散发着浓郁药草苦涩气味的深褐色药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上。贺兰朔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沈知微专注的侧脸。火光跳跃,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长长的睫毛低垂,遮掩了眸中所有的思绪。这一刻,她身上没有任何“神使”的光环,只有一种纯粹工匠般的严谨和掌控力。这种掌控力,比任何神力宣言都更让贺兰朔感到心惊。她操控的是毒,是药,是火,是铁,是人心,是部落的命运……她像一个精密的机关师,冷静地拨动着每一个齿轮。

只见沈知微将深褐色的药液,极其缓慢、极其均匀地淋在陶碗中的“霜晶精髓”上。两者接触的瞬间,没有剧烈的反应,只有一阵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刺骨寒气和苦涩药味的白雾升腾而起。那冰蓝色的膏体在药液的浸润下,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内里的星点光芒却仿佛被激活,流转的速度骤然加快。

“融星水……成了。” 沈知微看着碗中那团散发着诡异光芒的混合物,低声自语。这是鹰骨医书中一个极其晦涩的记载,被她结合现代化学的配比思路反复推演、改良,最终确定下来的关键媒介。它能将“霜晶精髓”的极致寒力转化为一种奇特的“催化剂”,用于激活陨铁中的星力,并将其引导、融合进凡铁之中。

“开炉!” 沈知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早己准备就绪的工匠们立刻行动起来。巨大的风箱被数名壮汉合力拉动,沉闷的轰鸣声响起。炉膛内,早己备好的、品质最高的木炭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炉壁,温度开始急速攀升。

沈知微亲自端起那碗“融星水”,走到炉口旁。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看准时机,在炉温达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手腕一翻,将那碗冰蓝色的液体稳稳地倾倒入通红的炉膛!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的爆鸣!冰与火的极致碰撞!

想象中的剧烈爆炸并未发生。那碗“融星水”落入炉火,如同滚油入水,瞬间激发出大片浓烈到刺眼的白蓝色光芒!整个冶炼区被这奇异的光芒照亮,仿佛白昼突降。炉火本身的橘红被这白蓝光芒压制、吞噬,炉膛内仿佛有无数冰蓝色的星辰在疯狂旋转、炸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高温与刺骨寒意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离得近的工匠们被逼得连连后退,脸上满是骇然。

光芒持续了十数息,才渐渐黯淡下去。炉膛内的景象显露出来——原本的炭火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一层稀薄的、跳跃着幽蓝色火苗的余烬。而炉膛中心,那块巨大的陨铁,表面覆盖了一层流动的、如同活物般的冰蓝色光膜,无数细小的星纹在其下疯狂闪烁、游走,发出低沉的嗡鸣。它仿佛被彻底激活了,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而是一头沉睡的星空巨兽,刚刚睁开了眼睛!

“就是现在!投铁矿石!” 沈知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早己准备好的、纯度最高的铁矿石被工匠们用特制的长柄铁钳夹起,小心翼翼地送入那覆盖着幽蓝光膜的陨铁周围。矿石甫一接触那层光膜,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坚硬的铁矿石,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融化!不,不仅仅是融化,更像是被那层幽蓝的光膜“吞噬”、“分解”!矿石表面迅速变得赤红、软化,铁水汩汩流出,却并未西处流淌,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如同百川归海,主动流向中央那块被激活的陨铁!

陨铁表面的冰蓝色光膜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呼吸般收缩膨胀。流淌过来的铁水接触到光膜,瞬间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流动的蓝色星辉,然后如同被海绵吸收般,缓缓融入陨铁之中!陨铁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开始增长!

“天……天神在上……” 一个老工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地看着这颠覆认知的一幕。无需千锤百炼,无需反复锻打,坚硬的铁矿石,竟被那陨铁“吞噬”、“融合”了!这根本就是神迹!

贺兰朔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饶是他心志坚韧如铁,亲眼目睹这违背常理的“吞噬融合”过程,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这绝非人力所能及!这就是星纹钢诞生的秘密?这就是她所说的“量产”?他看着炉膛中央那块体积正在缓慢增大、表面幽蓝星纹越发繁复璀璨的金属锭,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鹰骨部落掌握了这种力量……不,是沈知微掌握了这种力量!

沈知微却无暇感受震撼。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炉膛内能量的微妙平衡上。她能“看到”,或者说凭借现代知识推演感知到,陨铁星力对凡铁的“同化”过程,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危险的能量交换。她紧盯着陨铁表面星纹的流转速度和光膜的亮度,口中不断发出指令:

“添炭!西南角风力减弱三分!卓雅,准备‘宁神散’药液,一旦星纹出现滞涩迹象,立刻喷洒降温!”

她的指令精准而快速,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操控。工匠们在最初的震撼后,立刻被她的冷静所感染,如同最精密的部件,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她的命令。整个冶炼区,除了风箱的轰鸣和炉火的嘶鸣,只剩下沈知微清冷而稳定的指令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投入的矿石被一块块“吞噬”,那块陨铁的体积也在持续增长,表面的星纹越发密集、深邃,幽蓝色的光芒稳定而内敛,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当最后一块高品质矿石被吞噬融合完毕,沈知微果断下令:“停风!撤炭!准备淬火池!”

巨大的星纹钢锭被特制的粗大铁钩缓缓拖出炉膛。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暗蓝色,不再是陨铁原本那种冰冷的幽蓝,而是融合了钢铁的厚重与星光的深邃。无数天然形成的、玄奥繁复的银色星纹在其表面流淌、交织,构成一幅幅神秘的星空图卷。它散发着惊人的热量,但更让人心惊的是那种内蕴的、仿佛能撕裂空间的锋锐之气!

“入池!” 沈知微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后的放松。

“轰——!”

滚烫的星纹钢锭被猛地投入早己准备好的、混合了特制药液和大量雪水的巨大淬火池中!

刺耳的嘶鸣伴随着冲天的白雾瞬间爆发!池水剧烈地沸腾翻滚,白雾弥漫了整个冶炼区,温度骤降。透过翻腾的白雾,隐约可见池中那块巨大的暗蓝色金属,表面急速冷却,发出细微的、如同星辰碎裂般的噼啪声。

白雾渐渐散去。

工匠们屏住呼吸,紧张地望向淬火池。

池水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细微的涟漪。池底,一块巨大、厚重、通体暗蓝、布满流淌银纹的金属锭,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不再散发惊人的热量,但那深沉的颜色和流淌的星纹,却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摄人心魄。一种沉凝、冰冷、锋锐到极致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从它身上弥漫开来。

“成……成了……” 塔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不再是陨铁,而是真正由鹰骨部落“制造”出来的星纹钢!是足以武装整个部落的神兵之源!

整个冶炼区陷入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比石墙处更加狂热的欢呼!工匠们抱在一起,又哭又笑。鹰骨部落,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可以源源不断制造的星纹钢!这是真正的崛起之基!

贺兰朔大步走到淬火池边,俯视着池底那块散发着神秘力量的金属锭,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力量!这就是足以横扫北疆的力量!他猛地转头,看向沈知微。

沈知微却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块成型的星纹钢锭,脸上没有任何激动,只有一种任务完成的淡漠。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一首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苍白的脸上疲惫之色更浓。她甚至没有看贺兰朔一眼,只是对塔拉吩咐道:“将钢锭起出,按之前设计的尺寸切割。第一批,先打十柄弯刀,五柄长剑,五副胸甲核心。”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却依旧条理清晰,掌控着下一步的方向。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足以改变北疆格局的壮举,而只是一项寻常的工作。

贺兰朔看着她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单薄而疏离的背影,看着她平静无波地安排着后续,心中那关于她身份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拥有如此鬼神莫测之能,却如此冷静、疲倦,甚至……带着一种深沉的、与这片荒原格格不入的孤寂。她到底从何而来?为何而来?那层“神使”的面纱之下,隐藏的究竟是怎样的过往和目的?

他握紧了腰间的星纹弯刀,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无论她是谁,无论她藏着什么秘密,至少现在,她是鹰骨崛起的唯一关键。他需要她,部落需要她。这就够了。

沈知微没有理会身后那道探究的目光。她走到角落,用冰冷的雪水洗了把脸,刺骨的寒意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她抬起头,望向冶炼区外被风雪笼罩的沉沉夜幕。

星纹钢的量产,只是点燃了第一簇火苗。接下来,这星星之火,将要以燎原之势,席卷整个北疆三十三部。而她的复仇之路,也将在这钢铁与星光的洪流中,一步步延伸向那座吞噬了她父亲的中原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