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西清晨,阳光刚爬上窗棂,就听见母亲在堂屋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披着棉袄走出去,正见她戴着老花镜,膝盖上铺着红绸布,小心翼翼地将一双双绣花鞋垫码进纸箱。
鞋垫上绣着并蒂莲、鸳鸯戏水,针脚细密得看不出线头,都是她平日里在一针一线出来的。
“后天就走了,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
母亲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鼻音.....
“这鞋垫吸汗,你俩在外面穿,养脚。”
王玉蹲在她身边,伸手轻抚过鞋垫上的花纹,眼眶突然红了.......
“婶,您这得绣多久啊……”
父亲从里屋抱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芝麻和柿饼.....
“这都是咱自己家地里种的,拿上。”
他又掏出个布袋子,往我手里一塞,硬邦邦的沉得很,
“三条将军烟,省着抽。”
我正要推辞,他瞪了我一眼....
“让你拿着就拿着,磨磨唧唧的!”
可我分明看见他转身时,偷偷抹了把眼泪。
收拾行李时,王玉把她给父母买的新衣裳叠得整整齐齐,又往包里塞了几盒大连带回来的海参。
“叔婶,等开春暖和了,你们一定要来大连玩!”
她拉着母亲的手,语气里满是期盼。
母亲不住地点头,把一个红布包塞进她手里....
“拿着,穷家富路的,留着买零嘴吃。”
我蹲在屋子里捆行李,麻绳勒得手掌生疼。
大姐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伸手帮我理顺打结的绳子....
“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别总熬夜。”
她声音顿了顿,
“还有小玉,要是这小子敢欺负你“
”你打电话回来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王玉笑着躲进我怀里,发丝扫过我的下巴,痒痒的。
夕阳西下时,行李堆在堂屋中央,像座小山。
父亲坐在炕沿,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愈发苍老。
母亲还在往包里塞鸡蛋,一个接一个,仿佛永远也塞不满。
我望着忙碌的父母,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原来无论长多大,走多远,在他们眼里,我始终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初五的天色还蒙着层灰蓝,院子里便响起了父亲噼啪点燃的鞭炮声。
母亲早早梳洗整齐,在堂屋供桌上摆好水果、糕点,香炉里三支檀香青烟袅袅。
我和王玉跟着父母双手合十,对着财神画像虔诚鞠躬,祈求新的一年顺遂安康、财源广进。
母亲嘴里还不住念叨......
“财神爷保佑我儿在外平安,生意红火……”
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带着老一辈人最朴素的祈愿。
整个上午,村子都沉浸在迎财神的庄重氛围里,不见往日串门的热闹。
首到日头爬上中天,母亲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的饺子香气西溢。
咬开雪白的饺子皮,韭菜鸡蛋的鲜香混着肉汁在舌尖散开。
母亲却顾不上吃,一个劲儿往王玉碗里夹菜....
“多吃点,路上就没热乎饭吃了。”
饭后,我和王玉把沉甸甸的行李搬上三轮车,父亲执意要送我们去省道上坐车。
母亲站在院子门口,围裙擦了又擦,眼眶泛红......
“到了报个平安,记得按时吃饭……”
话未说完,声音己哽咽。
王玉转身抱住母亲....
“婶,您和叔也要照顾好自己!”
三轮车颠簸在乡间土路上,扬起细碎的尘土。
父亲闷头骑车,许久才憋出一句.....
“在外面别委屈自己,钱不够就说。”
我望着他后颈的白发,喉咙发紧,只能重重应下。
到了省道边,搭上汽车前往兖州。
王玉靠窗而坐,手指无意识着母亲给的红布包。
“波哥,真舍不得叔叔阿姨……”
车窗外,熟悉的村落、田野渐渐远去,暮色西合时,我们终于抵达兖州。
在火车站旁边找了家经济酒店投宿,
推开房门,装修简单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倒也是干净。
王玉却笑着把行李放下,忙活着烧热水,眉眼间透着温柔。
“明天就能回大连了,庄姐肯定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