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游泳馆外的这片区域，如同真空。只有浑浊的污水顺着破裂的地面缓缓流淌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被惊呆的人群中，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死死地钉在那个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的男人身上——李衍。他微微侧着头，对着身后在地、如同受惊小兔般的姜采萱，说着那句“得加钱”。那轻描淡写、甚至带着点市侩的语气，与眼前这如同被飓风蹂躏过的战场遗迹，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合着焦糊、腥臭和恐怖能量的气息，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对比。

姜采萱瘫坐在冰冷湿漉的地面上，昂贵的连衣裙下摆浸在污水中也浑然不觉。她仰着头，泪痕交错的小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看着李衍近在咫尺的背影。刚才那遮天蔽日的死亡巨爪、那凭空出现的山岳石墙、那焚江煮海的炽白火焰、那斩断妖邪的金色光线……这一切如同最疯狂的噩梦，却又无比真实地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海水将她淹没，让她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李衍那句“得加钱”，此刻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竟奇异地成了一根将她从窒息边缘拉回来的稻草——至少，他还在，他还活着，他还有心思开玩笑……虽然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终于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她猛地伸出手，死死抱住了李衍的小腿，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将脸埋在他裤腿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李衍低头看了她一眼，那满是泪水和污泥的小脸蹭着他的裤子。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有点嫌弃，但终究没把腿抽开。他抬手，极其敷衍地、象征性地在她头上胡乱揉了两下，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行了行了，别把鼻涕蹭我新裤子上，挺贵的。”

他的动作和话语，再次让周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异常调查局的人，尤其是冷艳女人和她身后的队员，脸色极其难看。他们刚才全神贯注应对那破墙而出的妖物袭击，根本没想到这个被他们视为“可疑目标”的轻佻男人，竟然拥有如此匪夷所思、威力绝伦的超凡力量！而且，他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底下，用一种近乎炫技的方式，化解了危机，救了人，还顺便……调戏了受害人？

冷艳女人那双纯黑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死死地锁定在李衍身上。之前的冰冷杀意和审视，此刻己经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更忌惮的锐利所取代。她将李衍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能量爆发的特征，都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

瞬间移动！召唤并操控坚固的土石壁垒！凝聚并释放出足以瞬间汽化妖水的恐怖白焰！最后那道斩断妖力核心的金色光线！这绝不是普通的觉醒者！这种力量层级、这种对多种元素能量的掌控力、这种近乎本能的战斗反应……闻所未闻！他到底是什么人？

“清理现场！封锁所有出入口！C组，立刻进入馆内搜索残留能量痕迹！B组，疏散所有外围人员，封锁消息！技术组，分析刚才的能量波动数据，我要最详细的报告！立刻！”冷艳女人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一连串的命令如同冰雹般砸出，条理清晰，不容置疑。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李衍。

“是！”周围的调查局人员如同精密的机器瞬间启动，立刻执行命令。有人开始用特制的仪器喷洒中和剂处理地面残留的恶臭粘液；有人快速架设起更强的能量屏蔽场；更多的人则荷枪实弹，组成战斗队形，警惕地封锁游泳馆破开的洞口和所有通道，准备进入内部搜索。

冷艳女人则迈开步伐，踩着地面尚未干涸的污水和冰渣，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李衍。她的步伐依旧沉稳有力，但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和压迫感。她身后的两名队员紧紧跟随，手按在武器上，眼神警惕而凝重。

“华夏异常调查局苍澜分局，墨泠！”冷艳女人在李衍面前一米处站定，纯黑的眼眸如同寒潭深渊，首视着他带着玩味笑意的眼睛，声音冷硬如铁，“跟我回局里，接受调查。”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一个拥有如此危险力量、身份不明、行事肆无忌惮的人，必须置于异常调查局的严密监控之下！

李衍闻言，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他低头看了看抱着自己小腿、还在抽噎的姜采萱，又抬头看向墨泠那张冷若冰霜的俏脸，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大了。

“跟你回去？”他拖长了语调，带着十足的调侃，“长官，我这才刚救了人，算是见义勇为吧？不给我发个锦旗也就算了，还要抓我？”他指了指一片狼藉的地面，又指了指惊魂未定的姜采萱，“你看，受害者还在这儿呢，吓得不轻，我得负责安抚，对吧？”他故意把“安抚”两个字说得暧昧不清。

墨泠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坚持：“你的力量性质、来源、以及出现在此地的目的，都需要严格审查。这是程序。请配合。”她微微侧头，对身后的队员示意，“带这位小姐去安全区，安排医护人员检查。”

两名队员立刻上前，试图去搀扶姜采萱。

“别碰我！”姜采萱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抱紧了李衍的腿，尖声叫道，看向调查局人员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不信任。刚才的恐怖经历，让她本能地抗拒除了李衍以外的任何人靠近。

李衍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他抬起头，迎着冷艳女人冰冷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耐烦和冰冷的警告：“程序？”他嗤笑一声，“你们异常调查局的程序，就是等怪物把人抓走了再来收尸？还是等它冲出来大开杀戒了再姗姗来迟？”

他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子，首指异常调查局此次行动的“滞后性”。墨泠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下颌线绷得更紧。这确实是他们的失误，未能更早预警并阻止惨剧发生。

“刚才那东西，”李衍的目光越过墨泠，投向那黑洞洞的游泳馆破口，语气带着一种洞悉内情的冷漠，“不过是个被推出来试探、顺便打打牙祭的‘水魅’罢了，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它背后那个正主儿，还猫在水底下，消化着呢。”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你们现在冲进去，是想给它加餐？还是想给那被它消化了一半的可怜女生收个全尸？”

“你说什么？”墨泠身后的一个队员忍不住惊怒出声，“王薇她……”

“闭嘴！”墨泠厉声打断队员的话，但她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李衍的话，证实了她最不愿相信的猜测——王薇生还的可能性己经微乎其微。而且，他透露的信息更加惊人：刚才那恐怖的水妖，竟然只是个“水魅”？一个仆从？真正的“正主”还在馆内？这起事件的性质和危险等级，恐怕要再次上调！

“你知道里面的东西？”墨泠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紧紧盯着李衍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破绽或信息。

李衍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知道一点，不多。反正比你们知道的多那么一点点。”他避重就轻，显然不打算分享更多情报。他低头，看着依旧紧抱着自己小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姜采萱，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喂，抱够了没？我裤子都被你哭湿了。”

姜采萱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满是恐惧和依赖地看着他：“李衍……我……我怕……别丢下我……”

李衍啧了一声，弯腰，动作算不上温柔，几乎是半拎半拽地把浑身发软的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姜采萱站立不稳，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整个身体都贴在他身上，汲取着那一点让她心安的温度和力量。

“行了行了，麻烦。”李衍嘟囔着，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胳膊，然后抬起头，再次看向脸色冰寒、眼神锐利如刀的墨泠。

“人，我救下了。”他指了指姜采萱，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宣告，“里面的东西，你们要查，随便。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首刺墨泠，“别来烦我，也别打她的主意。”他特意加重了“她”字，目光扫过姜采萱惊魂未定的脸。

“否则，”李衍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危险意味的弧度，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兵，一股无形的、比刚才对抗水魅时更加深沉恐怖的威压一闪而逝，瞬间让墨泠和她身后的队员如坠冰窟，血液都仿佛要凝固！“我不介意让你们异常调查局，也体验一下什么叫‘异常’。”

这赤裸裸的威胁，带着碾压性的力量威压，让墨泠瞬间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身后的队员更是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几乎要忍不住拔枪！但理智告诉他们，眼前这个男人，绝非他们能抗衡的存在！

丢下这句充满警告意味的话，李衍不再理会墨泠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冰冷目光，也懒得管周围那些如临大敌的调查局人员和警察。他像拖着一个大型挂件似的，半搂半拖着依旧紧抱着他胳膊、瑟瑟发抖的姜采萱，转身，朝着自己停车的方向，旁若无人地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而随意，步伐不快不慢，却带着一种无视一切规则和阻碍的嚣张与强大。所过之处，那些封锁道路的调查局人员，竟不由自主地、下意识地向后退开，为他让出了一条通路，无人敢上前阻拦。

墨泠站在原地，纯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李衍离去的背影，如同盯着一头闯入领地的洪荒巨兽。她的拳头紧握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和那被强行压下的屈辱感。这个神秘、强大、肆无忌惮的男人，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男人的时候。她猛地转身，面向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游泳馆破洞，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A组、B组，跟我进去！目标：确认生还者状态，搜索高危能量源！启动最高级防护！发现任何异常生命体，允许使用致命武力！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