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书兰从未骑过马，江遇卿便让她与自己同乘。江遇卿一声“驾”，马儿便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这匹马的毛色青白相间，如雨后远山，跑动时似流云拂过草场。风迎面撞来，江遇卿朝身后嘱咐：“书兰姐，坐好啦。”

陆汉年骑着匹棕马追了上来：“想不到江小姐骑术如此之好啊。”

江遇卿笑声如铃：“承让啦陆少爷。”

陆汉年放慢速度，他此时只想慢慢欣赏这英姿飒爽的身影。

跑完一圈，江遇卿“咴”的一声，马儿前蹄高扬，骤然刹住。身后的谭书兰还在紧紧搂着她的腰，她回头：“好了书兰姐，停下了。”

谭书兰这才慢慢松开她长舒口气：“遇卿，你好厉害啊，刚才我都不敢睁眼，只觉前边有狂风巨浪一般，让人恍惚其中。”

江遇卿哈哈大笑：“你怕什么呀，你学会了就知道骑马好玩着呢。”

下马后，陆汉年和肖扬陆续骑过来停下。大家准备去看台坐会喝口茶，缓过神的谭书兰意犹未尽，想坐马上走一圈。

肖扬主动提出帮她牵马，让陆汉年他们先去喝茶。

刚走近看台，就看到白太太带着白梦怡走来。白太太扭着腰捏着帕子走在前边，皮笑肉不笑的嘲讽：“哟这不是陆家二少吗？听说日本人都跑到家里去了，还有心思过来陪姑娘骑马啊？”

陆汉年轻笑，这白太太一改往日攀附谄媚，得知陆家困境，就想踩上一脚，为了白家博不平。

几人走近，陆汉年脸色如常打招呼：“白太太好，白小姐好，家里的事没那么严重白太太您多虑了。”

身后的白梦怡颔首和两人打了个招呼，白太太眼睛在江遇卿身上不怀好意地瞟来瞟去，似乎恨这女孩抢了她女儿的佳婿，坏了白家的生意。

江遇卿想起那天在戏院陪着白梦怡的公子哥，猜测今天肯定是约了一起来的，忍不住回口：“想必白太太也是为白小姐约了人来吧，看来白家的生意也是到了难处，需要用自己女儿幸福来求人了。”

此话一出，白梦怡抬眼望着她，眼里的怯懦渐渐散开了。陆汉年没有制止她，反而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白太太青了脸，怒气地上前一步，冷哼一声：“哼，这是谁家的小姐？说话这么没教养。”又故意拉长声音，“哦~是那位记者江小姐吧，那位城防司令的女儿？不对，听说己经卸任了，要回老家了，江小姐是不是一起跟着走啊，还是留下来嫁入豪门做少奶奶？马骑的这么好，也是处心积虑学的手段吧。”

白梦怡赶忙拉住白太太的胳膊：“妈别说了，这跟骑马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江小姐和陆少爷是正大光明的交往。”

白太太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道：“怎么没关系，要你有什么用，连个男人都留不住，你爸爸为你精挑细选，你倒好，就会顺其自然让给别人。”

这幅情景令人瞠目结舌，哪有做母亲的当外人面这么侮辱自己女儿的，让人好不理解，这白小姐在家究竟过的什么日子。

江遇卿欲反驳，陆汉年按住她手，自己据理力争道：“白太太说话过分了吧，首先我和江小姐如白小姐所说是正大光明的交往，这些人尽皆知，其次我与白小姐并于瓜葛，您这样说自己女儿岂不是坏了她的名誉？还有白家的声誉，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白太太声音大了些，周围己有太太小姐顺着看过来。那些目光让白太太没了面子，只得拉下脸：“算了，我不跟你们计较，好自为之吧。梦怡走，那边李家少爷来了，快跟我过去。”

从两人身边走过，白梦怡低低头轻声道了句：“真是抱歉。”

江遇卿微笑点点头示意没事。

谭书兰坐在马上，头不停地望向江遇卿那里，怕她和白太太起什么争执。

肖扬宽慰她：“谭小姐，别看了，你放心，有汉年在，江小姐不会受一点欺负的。”

谭书兰回过头笑起来，她了解江遇卿的性子，要是白太太说了不好听的，不用陆汉年，她自己就不会忍着的。

肖扬话题转到骑马上：“江小姐骑马的时候英姿飒爽，像个驰骋战场的女将军，谭小姐要不要也学学？”

“算了吧，我胆子小，也就敢坐在马上绕两圈。”

“没关系，谭小姐有才学就够了。”

两人溜了大半圈，肖扬又犹豫问起：“谭小姐也是沪大的？”

谭书兰摇摇头：“不是，我是南京人，金陵女大读的书。”

肖扬听闻“南京”二字，扬头看向她：“这么巧，我妈妈也是南京人。”

谭书兰回他一个微笑：“那真巧的。”

肖扬继续问道：“谭小姐对南京都有什么记忆？”

谭书兰一愣，思索片刻，“南京是六朝古都，繁华耀眼，你问我这个，我突然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大概是玄武湖上的波光粼粼，岸边的杨柳依依，夫子庙旁，夜泊秦淮近酒家…”

说着说着，谭书兰的思绪越飘越远，她好像看到了记忆里的故乡，看到了在金陵女大读书的日子，看到了记忆里一起泛舟玄武湖上的那个人。

江遇卿和白太太纠缠这么一番在看台坐下，不一会肖扬他们也过来了。谭书兰问刚才在白太太说什么，看样子是在骂白梦怡。

江遇卿解释着没事，是这白太太强势，把女儿训得太。往跑场望去，白梦怡己经坐在了一匹马上，牵马之人就是那天戏院里的公子哥，是白太太口中的李家少爷。

谭书兰又八卦起来：“是他哎，陪白梦怡看戏的少爷。”

陆汉年清了清嗓子：“那是李家的三少爷，家里垄断了上海一半的纺织业，看来白家己经找到新的合作伙伴和乘龙快婿了。”

众人唏嘘，封建王朝早己退去，迎来了民主的新时代，而婚姻嫁娶却未完全自由。不少女子仍然没有选择的权利，她们被父母被家族束缚，用自己的一生去换取家族的荣耀。但也有人反抗有人打破，不畏世俗眼光，只为真正为自己活。或许有一天，那个真正自由平等的时代终会到来。

夕阳西下，江遇卿坐在那匹青马鬃上，陆汉年缓缓牵着马儿向前。落日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陆汉年眯眯眼睛问她：“江司令要回老家了么？”

江遇卿轻声“嗯”了一句。

“那你呢，要走吗？”

她抚下被风吹起的碎发：“你就当我为你留下来。”

陆汉年转头看向她微笑着说：“遇卿，我希望你为自己留下来，不后悔任何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