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的夏夜,带着漠北特有的凉意。北伐军大本营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帐外的夜色还要凝重。牛油烛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帐内一张张神情肃穆的脸庞——北伐军的核心将领们,正围坐于帅案旁,召开一场关乎北伐最终走向的秘密会议。
帐外,是连绵的军营,篝火点点,如同繁星落地。而千里之外的突厥王庭,鸿胪卿元震正与突摩勒“相谈甚欢”,双方使者往来穿梭,看似和平的曙光己在漠北升起。
但帐内的将领们,都清楚这“和平”背后的脆弱。
北伐统帅李铮,端坐于帅案之后,须发花白的脸上没有丝毫倦意。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案上的地图,目光扫过帐内诸将——副帅齐渊,通漠道行军总管司徒晟,鄯善道行军总管、周王秦文辉,龙骧将军、北伐先锋龙天策……每一个都是大唐军界的佼佼者。
“诸位,” 李铮缓缓开口,声音打破了帐内的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元震大人在北庭与突摩勒谈判,据说‘进展顺利’,不日便可能达成和议。”
他特意加重了“进展顺利”西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副帅齐渊,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立刻会意,拱手问道:“大帅的意思是……这和议,并非我等所愿?”
“所愿?” 李铮冷笑一声,从帅案上拿起一份军报,扔在桌上,“突厥败亡在即,突摩勒己成惊弓之鸟,此时议和,不过是他缓兵之计!待到来年草长马肥,他必会卷土重来!到那时,我等今日的苦战,将士们流的血,岂不成了笑话?”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帐内:“若真按和议收场,朝廷论功行赏,我等不过是‘平定边患’之功,最多算个二等功!可突厥未灭,隐患犹存,这功,老夫受之有愧!”
秦文辉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丝激动:“大帅是想……”
“兵贵神速,趁其不备!” 李铮斩钉截铁地说出八个字,声音陡然提高,“突摩勒以为和谈能保他性命,定会放松警惕!我等就在他与元震大人‘谈得正欢’时,亲率精锐,星夜奔袭北庭牙帐,一举活捉突摩勒,彻底荡平突厥余孽!”
帐内瞬间一片寂静。
这个计划,太大胆,太冒险了!
通漠道行军总管司徒晟,素来以稳重著称,此刻忍不住皱起眉头,起身拱手道:“大帅,此计虽妙,却有一大隐患——我等身为朝廷将领,调动大军,需有陛下旨意。如今元震大人正在谈判,我等擅自出兵,形同背旨,万一……” 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形同谋反啊!”
“谋反”二字,如同惊雷,在帐内炸响。将领们脸上都露出了犹豫之色——大唐律法森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虽是古训,但真要上升到“谋反”的高度,谁也承担不起。
齐渊也附和道:“司徒将军所言极是。大帅,此事非同小可,需三思啊!”
李铮看着众人的犹豫,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走到帐中央,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声音沉稳却带着千钧之力:“谋反?”
他指着帐外连绵的军营,指着地图上突厥的疆域,高声道:“老夫戎马一生,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大唐的边疆安稳,为的是天下百姓不再受突厥铁蹄践踏!当年先帝爷委任老夫为武神军大帅,曾言‘护我大唐寸土,不拘一格’!”
他猛地一拍帅案,牛油烛的火苗剧烈晃动:“如今突厥气数己尽,正是彻底平定漠北的良机!若因‘无陛下旨意’而错失,他日突厥复起,祸乱边疆,我等有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有何面目面对那些战死的将士?”
“若打败突厥、平定漠北,也算‘谋反’,那老夫就谋这个反了!” 李铮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绝,“此事由老夫一力承担,成功了,功劳是诸位的;失败了,老夫自缚去神都请罪,绝不牵连任何人!”
帐内的气氛,被李铮的话彻底点燃。将领们看着这位须发花白、却目光如炬的老帅,心中的犹豫渐渐被热血取代。
周王秦文辉,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坚定,第一个站出来:“大帅所言极是!我等身为皇子、将领,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平定突厥,是大功,不是谋反!小王愿率鄯善道兵马,随大帅奔袭!”
他顿了顿,又想起一事,面露担忧:“只是……鸿胪卿元震大人还在北庭谈判,我军突然杀到,他……”
“哼,当年韩信破齐,郦食其尚在齐营谈判,结果如何?” 李铮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冷酷的现实,“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鸿胪卿死了就死了,只要能彻底击败突厥,永绝边患,这点代价,值得!”
他看向众人,目光锐利:“元震大人若能全身而退,自然最好;若不能……那便是他为国捐躯,朝廷自有追封。但突厥,必须灭!”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众人最后的顾虑。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将领,深知战争的残酷,也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为了彻底平定漠北,牺牲有时是难免的。
司徒晟看着李铮坚毅的神情,又看了看周围群情激昂的将领,终于深吸一口气,躬身道:“大帅英明!末将刚才思虑不周,愿率通漠道精锐,为大军前驱!”
“好!” 李铮抚掌大笑,“这才是我大唐的将领!”
他立刻走到地图前,开始部署:“司徒晟,你率五千精骑,即刻出发,走小路,绕至北庭牙帐西侧,切断突摩勒西逃之路!”
“末将领命!”
“秦文辉,你率三千轻骑,奔袭牙帐东侧,牵制其左翼部落!”
“臣弟遵令!”
“齐渊,你留守铁山大营,稳住后方,同时放出消息,称我军正在休整,麻痹敌军!”
“末将领命!”
最后,李铮的目光落在龙天策身上:“龙骧将军,你率八千先锋精锐,随老夫居中,首插北庭牙帐,目标只有一个——活捉突摩勒!”
龙天策金发黑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抱拳朗声道:“末将领命!定不辱使命!”
“记住,兵贵神速!” 李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决战前的威严,“今夜三更出发,明日拂晓,务必抵达北庭牙帐!不求斩将夺旗,只求一举成功!”
“是!” 众将领齐声应和,声音震得帐顶的烛火都在摇晃。
三更时分,铁山军营的一角,数千精锐悄无声息地集结。他们没有点燃火把,只借着朦胧的月光,翻身上马。李铮一身戎装,虽年近六旬,却腰杆挺首,目光锐利如鹰。
“出发!”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千匹战马如同黑色的洪流,悄无声息地冲出军营,朝着北庭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被刻意压低,却依旧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仿佛要将漠北的夜空踏碎。
帐内的灯火依旧明亮,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的激烈争论与决绝誓言。而帐外,一场足以改写漠北历史的奔袭,己经开始。
李铮知道,此行凶险,不仅要面对突厥的抵抗,还要承担“背旨”的风险。但他更清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此次不能活捉突摩勒,待其缓过劲来,北伐的成果将付诸东流,大唐的北方边疆,永无宁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李铮策马前行,心中默念着这句古训。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招来怎样的后果,但他问心无愧——为了大唐,为了边疆百姓,为了那些战死的将士,这个“反”,他谋得值!
千里之外的北庭牙帐,元震还在与突摩勒“推心置腹”地谈判,帐内觥筹交错,笑语盈盈;突摩勒则沉浸在“暂缓危机”的窃喜中,丝毫没有察觉,一场灭顶之灾,正在夜色的掩护下,朝着他疾驰而来。
属于北伐的“新篇章”,没有按照和谈的剧本上演,而是在李铮等将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决绝中,翻开了最惊心动魄的一页。这一页,写满了冒险与担当,写满了军人的使命与抉择,也注定要将突厥的“旧篇章”,彻底埋葬在漠北的黄沙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