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武西年的春天,仿佛格外眷顾大唐。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神都洛阳的护城河两岸,垂柳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桃花灼灼,开得如火如荼。街市上更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商队络绎不绝,驼铃声、叫卖声、欢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生机勃勃的乐章。
经过去年对突厥的大胜,大唐的国力如同这春日的草木,蒸蒸日上。北疆安定,突厥不敢轻易南下,边境的互市重新开放,大量的皮毛、马匹涌入中原,而大唐的丝绸、茶叶、瓷器则源源不断地运往草原,甚至远销西域。
龙天策与玉倾城的婚事更是给这盛世添了一把火。少年将军与智慧公主的佳话传遍大街小巷,百姓们谈及此事,无不眉飞色舞,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曲辕犁的推广让农耕效率大增,军垦制度让凉州一带荒田变良田,国库日渐充盈,连带着百姓的日子也宽裕了许多,脸上的笑容都比往日多了几分。
皇宫深处,唐皇秦正阳的心情也如这春日般明媚。
他刚刚批阅完一份来自凉州的奏折,上面说龙天策与夜凌正在整训利刃营,军纪严明,士气高昂,而李铮老将军则奏请在凉州增设学堂,教化边民,稳固边疆。秦正阳看着奏折,嘴角忍不住上扬——有这样一群能臣干将,何愁大唐不兴?
“陛下,户部奏报,今年开春以来,各地赋税己入库三成,比去年同期多了近两成。” 内侍轻声禀报,脸上带着喜色。
“好。” 秦正阳点了点头,放下奏折,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那片生机勃勃的春色,“传朕旨意,令礼部筹备春耕祭天事宜,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臣遵旨。”
就在这一片祥和喜悦之中,一道来自南方的急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开武西年春三月初七,一份来自淮南道盱眙县的八百里加急奏折,送抵了太极殿。
递上奏折的信使,一身风尘,脸上满是惊惶之色,跪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
当内侍将那份用蜡封好的奏折呈到秦正阳面前时,他还以为是南方的春耕有了什么好消息,随手便拆了开来。
然而,只看了几行字,秦正阳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凝固了。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握着奏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甚至微微颤抖。
“邗沟……覆船……” 秦正阳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数百石食盐……触礁沉没……千名船工……落水身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邗沟,是连接淮河与长江的重要水道,也是大唐南盐北运的生命线。每年,有数以万计的食盐通过邗沟运往中原,供应北方的军民。食盐,关乎国计民生,关乎朝廷财政,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数百石食盐,绝非小数目,足以供应数州军民半年之用。而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千名船工落水身亡”——一千条人命,这不是数字,而是一千个家庭的破碎,是一千个鲜活的生命瞬间消逝在冰冷的河水中!
“怎么会这样?!” 秦正阳猛地将奏折摔在地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邗沟河道素来平稳,何来‘触礁’之说?数百石的盐船,船体坚固,怎会说沉就沉?千名船工,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吗?!”
他的怒吼声在空旷的太极殿内回荡,震得殿内的内侍和侍卫们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自龙天策在北疆屡破突厥以来,他听到的都是捷报、喜讯——突厥溃败、边疆安定、国库充盈、民心振奋……他以为,大唐的好日子终于来了,他甚至己经开始规划,如何趁着这股势头,进一步发展国力,彻底解决突厥这个心腹大患。
可谁能想到,这刚入春,还没来得及举行春耕祭天,便传来了这样一道“不合时宜”的惊天惨案!
“废物!一群废物!” 秦正阳在殿内焦躁地踱步,龙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奏折,“盱眙县令是干什么吃的?盐铁转运使是干什么吃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现在才报上来?!”
他想起了那些在邗沟上讨生活的船工,他们大多是贫苦百姓,靠着摇船运盐为生,一家老小的生计都系在那条船上。如今,船沉了,人没了,那些家庭该怎么办?
他又想起了那些食盐——那是朝廷的重要财源,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数百石食盐沉入水底,不仅会造成短期内的盐价波动,更可能引发一系列的民生问题,甚至影响到朝廷的财政收入。
“查!给朕彻查!” 秦正阳猛地停下脚步,双目赤红,指着跪在地上的信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命刑部尚书即刻带领精干警吏,前往盱眙县,彻查邗沟覆船案!务必查清盐船为何会触礁,为何会沉没,千名船工为何无一生还!是天灾,还是人祸?!”
“若查不出真相,若给不了百姓一个交代,刑部尚书,还有盱眙县所有相关官员,都给朕提头来见!”
“臣……臣遵旨!” 信使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磕了个头,转身便要往外跑。
“等等!” 秦正阳又叫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依旧冰冷,“再传一道旨意,令淮南道安抚使即刻前往盱眙,安抚死难船工的家属,每户先发十石米、两匹布、五十贯钱,由国库拨款,不得延误,不得克扣!若有官员敢中饱私囊,斩立决!”
“臣……臣遵旨!” 信使再次领命,这才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太极殿,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太极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秦正阳站在殿中,望着地上那份被摔落的奏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宫墙外的春色依旧动人,可他的心中,却仿佛被一块巨大的寒冰笼罩。
他原本以为,经历了北疆的大胜,大唐己经步入了坦途,却没想到,在这看似繁荣的盛世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阴影。
邗沟覆船案,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触礁沉没”。
数百石食盐,千名船工,如此惨重的损失,背后一定有蹊跷。是河道失修?是盐船偷工减料?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图谋不轨?
秦正阳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鹰隼般,仿佛能穿透层层迷雾,看到那邗沟水底隐藏的真相。
他知道,这场发生在南方水道上的惊天惨案,绝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大唐的盛世,还远远没有到来。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上,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暗流,在悄然涌动。
他缓缓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奏折,重新展开,一字一句地仔细看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光,刺痛着他的眼睛。
“邗沟……” 秦正阳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管你背后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朕定要将你揪出来,碎尸万段!”
南方的春风,或许还带着暖意,但盱眙县的邗沟之上,却己是一片冰冷的绝望。而这场由覆船案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即将席卷整个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