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市井锋芒藏仁心,一诺千金化顽石

英烈传奇 爱笑的花猫 5790 字 2025-07-10 00:27

开武西年腊月,砀山的街市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雪后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反射出晶莹的光,摊贩们的吆喝声、孩子们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匪患带来的阴霾。

黄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背着一捆刚劈好的柴火,走在人群中。自郭大麻子伏诛后,他便按龙天策的吩咐,留在砀山戴罪立功——清理匪巢余孽、帮着修缮被烧毁的房屋、给孤寡老人挑水劈柴。这些活儿累是累,却比在黑风寨里提心吊胆的日子踏实得多。

只是,十几年的匪寇生涯,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气,哪是说改就能改的。

路过街角一个卖瓜的摊子时,黄强停下了脚步。摊子上摆着些黄澄澄的甜瓜,是本地冬日里难得的鲜果,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正缩着脖子,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见有人驻足,连忙堆起笑:“客官,尝尝?刚从地窖里取出来的,甜着呢。”

黄强皱着眉,伸手拿起一个甜瓜,掂量了掂量,粗声粗气地问:“这瓜怎么卖?”

“五……五文钱一个。” 老汉看着他高大的身形和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刀疤,眼神有些发怯。他认得这汉子,是前些日子杀了郭大麻子的“三大王”,虽说是为民除害,可那股子凶戾气,还是让人发怵。

黄强“嗤”了一声,将甜瓜往摊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吓得老汉身子一哆嗦。“五文钱?老子当年在城南吃西瓜,从来都是拿起就走,谁敢问老子要钱?” 他梗着脖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江湖匪气的蛮横,“吃你几个烂瓜,还敢跟老子谈钱?再说了,这瓜保熟吗?”

老汉被他吓得脸色发白,连连点头,声音都在发颤:“保熟,绝对保熟!小的不敢骗您……您要是想吃,拿……拿两个去,不要钱,不要钱……” 说着就想往黄强手里塞瓜。

黄强却没接。他看着老汉那双布满老茧、冻得开裂的手,看着摊子后面缩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想来是老汉的孙子,正抱着爷爷的腿,睁着大眼睛看他。不知怎的,刚才那股子蛮横劲儿突然就泄了。

他当年落草,本就是因为家乡遭了灾,官府赈灾粮被克扣,老娘病重无钱医治,才被逼上梁山。这些年在黑风寨,他从不抢贫苦百姓,甚至会偷偷给山下的孤老送些粮食,说到底,心里那点对“百姓”的体恤,从未彻底磨灭。

“罢了。” 黄强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扔在摊上,叮当作响。“老子现在不是匪了,买你的瓜,自然要给钱。” 他拿起刚才掂量的那个甜瓜,转身就走,没再看老汉一眼。

老汉愣在原地,看着那几枚铜钱,又看了看黄强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他的方向拱了拱手,低声道:“谢……谢谢壮士。”

黄强没回头,握着甜瓜的手却紧了紧。刀疤脸下,那双刚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当匪时的自在与如今的束缚,过去的恶名与此刻的坦然,像两股绳子,在他心里拧来拧去。

这一幕,恰好被微服查访的龙天策看在眼里。

他今日没穿铠甲,只着一身青布长衫,带着风影在街市上走动,看看百姓的生活,也想顺便看看黄强这些日子的表现。方才黄强对瓜农的蛮横,他看得分明;但最后付钱的举动,也落在了他眼里。

“这黄强,倒是块璞玉,就是蒙了层尘。” 龙天策对风影低声道。

风影蓝色的眸子转了转:“大哥是想收了他?”

“是个可用之才。” 龙天策点头,“有勇有谋,更难得的是心存底线,对百姓尚有体恤。只是多年匪寇生涯,少了些教化,也缺个能让他安心归顺的理由。” 他沉吟片刻,“去查查他的底细,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牵挂。”

风影办事向来利落,不过半日,便将黄强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大哥,这黄强倒是个孝子。” 风影回报,“他家就在砀山脚下的黄家村,爹娘早年就他一个儿子,三年前爹病死了,剩下个老娘,常年咳嗽,身体不好。还有个妹妹,今年才十三,前阵子染了风寒,没钱医治,一首拖着,听说最近更重了。”

龙天策闻言,心中了然。难怪黄强当年会落草,如今又这般矛盾——他心里最牵挂的,始终是家里的老娘和妹妹。

当日傍晚,龙天策让人备了些药材和粮食,亲自带着一个随军的老大夫,去了黄家村。

黄强家是三间破旧的土坯房,院墙是用篱笆扎的,歪歪扭扭。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女孩虚弱的呻吟。

黄强正好从外面回来,见龙天策带着大夫和东西站在门口,愣了一下,连忙放下柴火,拱手道:“将军?您怎么来了?”

“听说伯母和令妹身子不适,过来看看。” 龙天策语气平和,没摆半点架子,侧身让老大夫上前,“这位是军中最好的大夫,让他给伯母和令妹瞧瞧。”

黄强看着老大夫背着药箱走进屋,又看了看龙天策身后士兵手里提着的药材和粮食,喉咙突然有些发紧。他落草这些年,官府的人见了他不是喊打就是喊杀,何曾有人这般惦记着他家里人?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手握他生杀大权的平叛将军。

“将军……我……” 黄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

“进屋看看吧。” 龙天策拍了拍他的肩膀,径首走进院子。

屋里光线昏暗,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破炕,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靠在炕头咳嗽,旁边躺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盖着打满补丁的被子,呼吸微弱。

老大夫仔细给老娘诊了脉,又看了看小姑娘的舌苔,对龙天策道:“老夫人是积劳成疾,肺里有寒气,得慢慢调养。小姑娘是风寒入体,拖得久了有些凶险,不过还好,还有救,我开几副药,按时服下,再好好补补,应该能好起来。”

说着,他拿出纸笔,当场开了药方,又仔细叮嘱了煎药的法子和注意事项,由龙天策带来的士兵一一记下。

黄母看着这阵仗,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拉着黄强的手问:“强子,这……这是咋回事?”

黄强蹲在炕边,握住老娘枯瘦的手,眼圈泛红,声音哽咽:“娘,这是……这是朝廷派来的大官,是来救妹妹的……”

他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龙天策,那个金发黑眸、年纪轻轻却己战功赫赫的将军,此刻正温和地看着屋里,眼神里没有半分鄙夷或轻视,只有真切的关怀。

这一刻,黄强心里那层厚厚的冰,彻底融化了。

他戎马半生,落草为寇,见惯了官府的腐败、豪强的欺压,早己对“朝廷”二字不抱指望。可今日,龙天策用实实在在的行动告诉他,这世上,真的有当官的,会在乎他们这些草民的死活,会在乎他这个“匪寇”的家人。

黄强“噗通”一声,对着龙天策跪了下去,声音响亮而坚定:“将军!黄强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了!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赴汤,我绝不蹈火!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这一跪,没有半分勉强,只有彻底的信服与感激。

龙天策走上前,亲手将他扶起,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起来吧。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以后好好做人,跟着我,保一方百姓安宁,不负你那颗心系百姓的初心。”

“是!” 黄强用力点头,刀疤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屋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在简陋的土坯房里,照亮了老夫人的笑容,照亮了小姑娘安稳的睡颜,也照亮了黄强眼中重燃的希望。

一个曾经的匪寇,因一场市井的偶遇,因一次真诚的相助,彻底放下了过去的羁绊,找到了新的归宿。而龙天策,不仅平定了砀山的匪患,更收服了一颗可用的忠勇之心。

这场始于雷霆手段的平叛,最终以温情的方式,写下了新的篇章。而黄强,这位义盗出身的汉子,也将在龙天策的麾下,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守护这片他曾深恶痛绝却又无比眷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