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秋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过枯黄的草原。
突摩勒的残军,如同一条受伤的巨蟒,在草原上艰难地回撤。曾经十万铁骑的赫赫威仪,如今只剩下狼狈与萧瑟。士兵们衣衫褴褛,面带饥色,胯下的战马也瘦骨嶙峋,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恐惧。
中军大帐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突摩勒盘膝坐在地毯上,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一壶劣质的马奶酒,他却一口未动。曾经引以为傲的狼皮甲胄上沾满了污渍和血痕,那张素来威严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的戾气,一双浑浊的狼眼死死盯着帐顶,仿佛要将帐篷戳出一个窟窿。
“废物!一群废物!” 他猛地抬手,将桌上的酒壶扫落在地,陶壶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帐里格外刺耳,“十万大军!我突厥最精锐的十万铁骑!竟然败给了那个毛头小子的破阵!败给了那些躲在暗处的鼠辈!”
帐外的亲兵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自从中云城下惨败,可汗的脾气就变得愈发暴躁,如同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没人敢轻易触他的霉头。
这己经是回撤的第十天。十日内,大军如同丧家之犬,被唐军的游骑一路袭扰,粮草耗尽,牲畜锐减,连饮水都成了问题。更让突摩勒怒火中烧的是,沿途的部落竟然敢阳奉阴违,要么紧闭寨门,拒不提供补给;要么就只拿出些发霉的奶酪和瘦弱的羔羊,敷衍了事。
“查!给我查!” 突摩勒对着帐外嘶吼,“看看那些部落的首领都在干些什么!是不是在偷偷和唐军勾结?是不是觉得我突摩勒败了,就可以骑到我头上来了?”
他的亲信,骨利部落的首领骨利牙,小心翼翼地走进帐内,躬身道:“可汗息怒,那些小部落不过是害怕唐军报复,不敢公然相助罢了,未必是勾结……”
“未必?” 突摩勒猛地转头,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替他们说话?我看你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突摩勒不行了!”
骨利牙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地:“臣不敢!臣对可汗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 突摩勒冷笑一声,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己经架在了骨利牙的脖子上,“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昨天让你去征收粮草,你却空手而回?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杀不了你?”
骨利牙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可汗饶命!那些部落实在顽固,说什么也不肯交出粮草,臣……臣己经尽力了!”
“尽力了?” 突摩勒眼中杀意暴涨,“我突厥的勇士,何时变得如此无能!连几个小部落都搞不定,留你何用!”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用力,鲜血喷涌而出,骨利牙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惧。
帐外的亲兵听到动静,吓得纷纷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突摩勒却仿佛没看到一般,提着滴血的弯刀,一步步走出大帐。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一个索命的恶鬼。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传遍整个营地,“凡沿途部落,有敢违抗命令、拒不提供粮草者,屠族!有敢私通唐军、散布谣言者,屠族!”
“还有,”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士兵,“从今日起,凡行军迟缓、私藏食物者,斩!凡敢议论战败、动摇军心者,斩!”
“斩!斩!斩!” 他连喊三声,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气息。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突厥大营中蔓延。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草原上的噩梦。
突摩勒仿佛要用杀戮来宣泄心中的怒火和恐惧。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因为没能及时献上足够的战马,被他下令屠了整个部落,男人被砍头,女人和孩子被掳走,帐篷被付之一炬,浓烟滚滚,数日不散。
一个老兵因为饥饿偷吃了半块干粮,被他亲自用弯刀剜出了心脏,挂在营门口示众。
甚至有几个负责放牧的少年,因为说笑时被他听到,误以为是在嘲笑他的战败,便被拖出去活活打死。
他的屠刀,不仅砍向了那些“不听话”的部落,也砍向了自己的士兵。曾经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突厥勇士,如今一个个噤若寒蝉,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没人敢多说一句话,甚至不敢与同伴对视,生怕被安上“私议军情”的罪名。
而这一切,都被草原上的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们曾经敬畏突摩勒的勇武,服从他的统治,哪怕他连年征战,加重赋税,他们也选择了忍耐。因为在他们心中,可汗是草原的雄鹰,能带领他们掠夺财富,荣耀部落。
可如今,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战败后歇斯底里、滥杀无辜的疯子。
他屠杀的,是他们的亲人;他抢掠的,是他们过冬的口粮;他的残暴,让草原上的每一个人都活在恐惧之中。
“这样的可汗,不是草原的雄鹰,是草原的毒狼!” 一个失去儿子的老牧民,在夜里偷偷擦拭着眼泪,对着星空诅咒。
“跟着他,迟早会被他害死!” 一个小部落的首领,看着被烧毁的家园,眼中充满了怨恨,“与其被他屠族,不如投靠大唐,至少还能保住族人的性命!”
离心离德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越来越多的部落开始秘密联络,商议着脱离突摩勒的控制。有的部落趁着夜色,带着牲畜和家人,悄悄向南方迁徙,希望能得到唐军的庇护;有的部落则在暗中囤积力量,准备一旦时机成熟,便起兵反抗。
就连突摩勒最亲信的几个部落,也开始动摇。他们看着突摩勒日益疯狂的行为,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于非命,心中充满了不安。私下里,他们开始偷偷与其他部落接触,为自己留好后路。
曾经铁板一块的突厥联盟,因为突摩勒的暴躁与杀戮,正在悄然瓦解。
这一日,突摩勒又因为一个传令兵误传了消息,大发雷霆,下令将其五马分尸。当战马嘶吼着将那名士兵撕裂时,围观的士兵中,一个年轻的勇士猛地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悄悄退到人群后,找到了自己同部落的几个伙伴,低声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跟着这个疯子,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那我们怎么办?” 另一个士兵颤声问道。
“逃!” 年轻的勇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今晚三更,我们带着家人和牲畜,往东边走,那里有个小绿洲,远离这里的是非!”
“可是……要是被发现了……”
“发现了大不了一死,总比在这里被他一刀刀折磨死强!”
夜色深沉,当突摩勒在帐中喝得酩酊大醉时,一小队一小队的突厥人,带着简单的行囊,悄悄离开了营地,消失在茫茫草原夜色中。
这样的逃亡,越来越多。
突摩勒的残军,如同一个不断失血的伤口,人数越来越少,士气越来越低落。
他依旧在疯狂地杀戮,试图用恐惧来维系自己的统治,却不知道,他每杀一个人,就把更多的人推向了自己的对立面。
夕阳下,突摩勒独自站在高坡上,望着空荡荡的草原,望着那些越来越稀疏的帐篷,眼中除了暴躁,终于多了一丝茫然和恐惧。
他不明白,为什么曾经敬畏他的部落会背叛他?为什么曾经勇猛的士兵会逃离他?
他不知道,人心,不是靠杀戮就能维系的。当他举起屠刀砍向自己人的那一刻,就己经失去了整个草原。
漠北的秋风,依旧呼啸,带着血腥的气息,也带着一个时代即将落幕的悲凉。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狼主,正在亲手将自己和他的帝国,推向毁灭的深渊。而草原上,新的力量正在悄然积蓄,等待着一个新的开始,一个远离杀戮与恐惧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