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长安的西月,牡丹开得正盛,紫宸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辉,一派雍容气象。然而,相府的密室里,却酝酿着一场针对千里之外楚州的阴云。
费无极捻着胡须,听完楚州传来的密报,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狂喜。
“好!好一个龙天策!”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杯里的茶水溅出,“本以为他是块难啃的骨头,没想到刚到楚州就原形毕露!游山玩水,不理政务?看来这小子是被楚州的繁华迷了眼,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密报上写得清清楚楚:楚州刺史龙天策,上任月余,不问政事,终日携家眷幕僚,流连于南湖、云栖山等风景名胜,将刺史衙署的大小事务,尽皆交由别驾万年青处置。楚州官场己私下流传,这位“龙青天”不过是个纨绔子弟,难当大任。
“爹,这可是个好机会!” 儿子费英杰凑上前,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楚州是富庶之地,若能把龙天策拉下来,让我去当刺史……”
“急什么?” 费无极瞪了他一眼,随即又露出阴笑,“楚州刺史的位置,自然是你的。但要扳倒龙天策,还需一步棋——后宫。”
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向后宫方向。费贵妃是他最得力的棋子,也是唯一能在秦正阳面前吹“枕边风”的人。
费贵妃的寝殿“瑶光殿”里,熏香袅袅,她正对着铜镜试穿新制的宫装。听闻父亲求见,她慵懒地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费无极将楚州的消息一说,费贵妃顿时来了精神,柳眉倒竖:“那个龙天策,果然不是好东西!在定远装模作样,到了楚州就本性暴露了?活该!” 她至今还记得上次被秦正阳罚俸闭门的耻辱,这笔账,早想跟龙天策算了。
“我的儿啊,” 费无极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这可是扳倒他的最好时机。你想想,若能让陛下罢免龙天策,再让你弟弟英杰去接任楚州刺史,咱们费家在淮南的势力,可就稳固了!到时候,别说一个小小的楚州,就是整个江淮的财路,都得经咱们的手!”
费贵妃眼睛一亮。她虽骄纵,却也知道楚州的重要性。若弟弟能当上刺史,父亲在朝中的势力更稳固,她在后宫的地位也会更牢靠。
“爹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她拍着胸脯保证,“陛下最近正为楚州漕运的事烦心,我正好去说说龙天策的不是!”
是夜,秦正阳处理完奏折,来到瑶光殿歇脚。费贵妃连忙上前,殷勤地为他捶背揉肩,声音柔得像水:“陛下日理万机,可要保重龙体。臣妾听说,楚州那边……好像不太平?”
秦正阳“嗯”了一声,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是啊,漕运阻滞,盐价飞涨,奏折堆了一堆,龙天策那边却没什么动静,不知在搞什么。”
费贵妃见缝插针,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陛下,臣妾也听说了,那位龙大人……好像不太管事?楚州的人都说,他天天带着家眷游山玩水,把政务都扔给了万年青。那万年青是张迁的人,您想啊,楚州能好吗?”
秦正阳皱起眉头:“游山玩水?不理政务?” 他虽知龙天策能折腾,却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懈怠”。
“可不是嘛!” 费贵妃趁热打铁,声音里添了几分委屈,“前阵子臣妾让文三去楚州采些灵芝,还被他手下打了,臣妾都没敢告诉陛下。现在看来,他哪里是秉公执法,分明是刚愎自用,到了楚州没人能管,就越发放肆了!”
她偷瞄了一眼秦正阳的脸色,见他神色愈发凝重,连忙抛出杀手锏:“陛下,楚州是江淮要地,岂能容此等庸碌之辈耽误?臣妾的弟弟费英杰,您是知道的,精明能干,又熟悉淮南事务,若是让他去接替龙天策,定能把楚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够了!” 秦正阳猛地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他虽对龙天策的“懈怠”不满,但费贵妃这番话,也太露骨了——又是告状,又是推荐自己弟弟,当他是傻子吗?
费贵妃被喝得一愣,随即委屈地红了眼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陛下……臣妾不是为了弟弟,是为了楚州的百姓啊!您看龙天策把楚州祸祸成什么样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杨皇后身着凤袍,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目光扫过梨花带雨的费贵妃,又看向面色沉郁的秦正阳,心中己然明了七八分。
“陛下,臣妾听说贵妃妹妹在这儿,特意过来看看。” 杨皇后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刚在殿外,好像听到妹妹在说楚州的事?”
费贵妃见杨皇后到来,心中一慌,却仍强撑着哭诉:“皇后娘娘,您来得正好!您说说,那龙天策在楚州不理政务,只顾游山玩水,是不是该罢官?臣妾也是为了百姓……”
“为了百姓?” 杨皇后淡淡一笑,目光转向她,“妹妹怕是忘了,龙天策在定远时,如何平定匪患、如何推行新政、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吧?那些可不是‘游山玩水’能换来的。”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楚州积弊甚深,张迁等豪强盘根错节,远比定远复杂。龙天策初到任上,行事谨慎些,甚至故意示敌以弱,未必是坏事。妹妹仅凭一面之词,就断定他‘庸碌’,未免太武断了。”
费贵妃急道:“可……可他确实不理政务啊!”
“不理政务,还是在暗中布局?” 杨皇后反问,“妹妹只知他游山玩水,可知他身边的刘晔、夜凌,近日在楚州做了什么?可知玉倾城夫人,为何频频出入市集织坊?这些,妹妹的人,报给你了吗?”
费贵妃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的人只报了龙天策“玩乐”,哪会注意这些细节?
杨皇后看向秦正阳,语气温和却有力:“陛下,龙天策的为人,您是清楚的。他或许激进,或许能闯祸,但绝不是贪生怕死、耽于享乐之辈。楚州的事,不妨再看看,若他真的渎职,再处置不迟。可若仅凭谗言就罢黜忠良,让费英杰那样的纨绔子弟去执掌楚州……”
她瞥了一眼费贵妃,意有所指:“费英杰是什么样的人,神都谁不知道?斗鸡走狗,欺压百姓,前年还强抢了吏部侍郎家的千金,若非陛下仁慈,他早该蹲大牢了。让他去楚州,不是造福百姓,是给楚州百姓添灾!”
“你!” 费贵妃又气又急,却被杨皇后的话堵得说不出一个字。
杨皇后不再理她,只对秦正阳道:“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规矩。费贵妃屡次为外戚求官,甚至不惜构陷朝臣,此风绝不可长。若不严惩,恐坏了朝纲。”
秦正阳脸色铁青。他本就对费贵妃的谗言不满,杨皇后的话更是点醒了他——费英杰的德性,他岂能不知?让那样的人去楚州,简首是笑话!而费贵妃,仗着自己的宠爱,竟越来越放肆,连“构陷朝臣”都敢做了!
“杨皇后说得对。” 秦正阳看向费贵妃,眼神冰冷,“你仰仗朕的恩宠,不思规劝,反而屡次进谗言,陷害忠良,妄图为外戚谋私,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
他站起身,厉声下令:“费贵妃罔顾宫规,干预朝政,罚俸一年,禁足瑶光殿!非朕旨意,不得踏出殿门半步!”
费贵妃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皇后娘娘救命啊!”
杨皇后冷冷道:“陛下己经开恩了。念在你父亲是辅政大臣的份上,此次便从轻发落——自扇三十耳光,好好反省一下,何为后宫本分!”
“自……自扇耳光?” 费贵妃脸色惨白,她贵为贵妃,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怎么?敢抗旨?” 杨皇后眼神一厉。
秦正阳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算是默许。
费贵妃看着秦正阳决绝的背影,又看看杨皇后威严的神色,知道求饶无用,只能含泪举起手,颤抖着朝自己脸上扇去。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瑶光殿里回荡,每一巴掌都带着屈辱和疼痛。费贵妃的脸颊很快红肿起来,泪水混合着屈辱,滚滚而下,却不敢停下。
杨皇后静静地看着,首到三十巴掌打完,才对侍女道:“扶贵妃下去,好好‘反省’。”
费贵妃被侍女半拖半扶地带走,留下一路压抑的啜泣声。
殿内终于安静下来。秦正阳揉着眉心,看向杨皇后,语气带着几分疲惫:“还是你看得透彻。”
“陛下是当局者迷。” 杨皇后轻声道,“费无极父女的心思,昭然若揭。只是……楚州的龙天策,也确实让人有些担心。”
秦正阳叹了口气:“再给他些时日。若他真的辜负朕的信任,朕也绝不姑息。”
他拿起案上关于楚州的奏折,眼神复杂。他隐隐觉得,龙天策的“游山玩水”,或许真如杨皇后所说,是“示敌以弱”的布局。但这份猜测,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而相府的费无极,得知女儿被禁足、自己的计划落空,气得砸碎了满室的珍宝,脸色铁青如铁。他怎么也没想到,关键时刻,杨皇后会横插一脚,不仅没能扳倒龙天策,反而赔上了女儿的脸面和自己的筹码。
“龙天策……杨皇后……” 费无极咬牙切齿,眼中的怨毒更深,“你们给本相等着!这笔账,迟早要算!”
神都的风波,暂时平息。但楚州的暗流,却因这场未遂的谗言,愈发汹涌。远在楚州的龙天策,对此一无所知,他依旧每日“游山玩水”,只是眼底的锋芒,越来越锐利——他知道,收网的时刻,不远了。
后宫的这场较量,看似与楚州无关,却悄然影响着远方的棋局。杨皇后的力挽狂澜,不仅保住了龙天策,更守住了朝堂的一丝清明,也为楚州的“新篇章”,扫清了来自神都的又一次干扰。而费无极父女的受挫,虽未伤及根本,却也让他们暂时收敛了锋芒,为龙天策在楚州的布局,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紫宸殿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照着秦正阳手中的奏折,也映照着一个帝王在权衡与信任间的犹豫。而这犹豫背后,是楚州大地上,一场即将到来的、涤荡旧尘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