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的水,是这片土地的血脉。从奔腾的淮河到蜿蜒的秦淮河支流,无数水域如同毛细血管,滋养着两岸的百姓。靠水吃水,是楚州人数百年的生计——渔民驾着小船,撒网捕鱼;商贩走街串巷,吆喝叫卖;寻常百姓的餐桌上,一碗鲜美的鱼汤,一碟炸得金黄的小鱼,是最寻常也最温暖的味道。
尤其是初夏时节,河鲜肥美,正是捕鱼的好时候。往年此时,秦淮河畔的鱼市总是热闹非凡,各色河鲜堆积如山,草鱼、鲫鱼、鲢鱼、河虾……琳琅满目,价格也亲民,寻常百姓花上几文钱,就能买上一条鲜活的鱼,给家人改善伙食。
然而,张迁伏法后的第三个月,楚州的水面,突然被一股阴云笼罩。
这阴云的源头,便是鱼帮帮主——鱼壳。
自从下定决心要给龙天策的新政添堵,鱼壳便把目光投向了楚州的“水”。他深知,“民以食为天”,而鱼,是楚州百姓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控制了水,控制了鱼,就等于掐住了楚州民生的一道咽喉。
他的动作,迅猛而霸道。
先是派手下的帮众,乘坐着几十艘快船,在楚州方圆数百里的水域内巡逻。从淮河主航道到支流汊港,从大型湖泊到田间沟渠,几乎所有能捕鱼的地方,都被鱼帮的人“圈”了起来。
“这块水域,归鱼帮管了!” 一个独眼龙帮众,挥舞着腰间的钢刀,对着正在撒网的老渔民吼道,“以后想在这儿捕鱼,得先给帮主交三成‘水面钱’!不然,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老渔民吓得连忙收网:“官爷,我们世代在这儿捕鱼,从没听说过要交‘水面钱’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独眼龙一脚踹翻了老渔民的鱼篓,鲜活的鱼虾散落一地,被马蹄踩烂,“再废话,连你的船都给你砸了!”
这样的场景,在楚州的各个水域上演。鱼帮的人,穿着统一的黑色短打,腰佩弯刀,凶神恶煞。他们不仅索要高额的“水面钱”,还划定了“禁渔区”——凡是水流丰美、鱼类密集的地方,都被划为鱼帮“专属”,严禁普通渔民进入。
有不服气的渔民,试图反抗。
楚州城东的渔民王老五,祖祖辈辈在秦淮河打渔,性子倔强。鱼帮的人要收“水面钱”,他骂了句“强盗”,结果当晚,他赖以生存的渔船就被人凿穿了船底,沉在了河心,渔网也被剪成了碎片。王老五去找鱼帮理论,被打得鼻青脸肿,扔回了家,临走前,鱼帮的人放下狠话:“再敢犟,下次沉的就是你!”
还有城南的渔民合作社,十几户人家联合起来,想冲破鱼帮的封锁,结果刚驶出港口,就被鱼帮的快船包围,船上的渔具被抢,人也被捆起来,吊在码头的柱子上“示众”,暴晒了一整天,才被家人哭着赎回去。
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整个楚州的渔民群体。
没人再敢捕鱼了。
曾经繁忙的水面,变得空荡荡的。偶尔能看到几艘鱼帮的快船在巡逻,却再也见不到渔民撒网的身影。秦淮河畔的鱼市,也迅速萧条下来。
起初,市场上还有些存货,鱼价只是微微上涨。百姓们虽然觉得贵了点,还能接受。
可几天后,存货耗尽,新鱼却一条也没有。
鱼价,开始像坐了火箭一样飙升。
“鲫鱼多少钱一斤?” 一个妇人怯生生地问鱼贩。
鱼贩叹了口气:“八十文!”
“什么?!” 妇人惊呼,“前几天才二十文啊!”
“没办法,没鱼了!” 鱼贩摊手,“现在整个楚州的鱼,都在鱼帮手里攥着,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这还只是开始。
三天后,鲫鱼涨到了一百二十文一斤。
五天后,连最普通的草鱼,都卖到了一百五十文。
到了第十天,一条中等大小的鲤鱼,竟然标出了三百文的天价——这相当于一个普通农户三天的生活费!
“疯了!真是疯了!” 百姓们在鱼市上哀嚎。
“这哪里是卖鱼,这是抢钱啊!”
“鱼帮太黑了!不让渔民捕鱼,自己却把鱼藏起来,等着涨价!”
可抱怨归抱怨,没人敢真的去找鱼帮理论。王老五和合作社渔民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想落得同样的下场。
鱼价的暴涨,像一场瘟疫,迅速波及了楚州的方方面面。
普通百姓的餐桌上,再也见不到鱼的影子。原本靠卖鱼羹、鱼丸为生的小商贩,纷纷歇业——买不起鱼,怎么做生意?城西的“李记鱼羹”,开了三代,如今也挂出了“转让”的牌子,李掌柜蹲在门口,愁得头发都白了。
更严重的是,一些以鱼为原料的行业,也受到了冲击。楚州的“糟鱼”是有名的特产,远销外地,如今因为没有原料,作坊纷纷停工,工人失业,只能靠变卖家中物品度日。
甚至连官府的食堂,也受到了影响。原本每日给士兵们加餐的鱼汤,现在也改成了蔬菜汤,士兵们颇有怨言,训练的劲头都弱了几分。
“帮主,现在市面上的鱼,己经卖到三百文一斤了!” 狗头军师兴冲冲地向鱼壳汇报,递上一叠厚厚的银票,“这是这几天的收益,比咱们以前走私违禁品还赚!”
鱼壳坐在水寨的虎皮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条金灿灿的鲤鱼(这是他特意让人从“禁渔区”捞上来的),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三百文?还不够。” 他冷笑一声,“楚州的百姓,不是有钱吗?不是盼着新政吗?老子就让他们看看,新政能当鱼吃?”
他对心腹下令:“告诉下面的人,再涨!鲤鱼五百文,鲫鱼西百文,河虾……就按一两银子一斤卖!”
“帮主英明!” 狗头军师连忙应道。
命令传下,楚州的鱼价再次飙升,彻底突破了百姓的承受极限。
市场上,鱼摊前变得空空荡荡。不是没人想买,而是根本买不起。偶尔有几个富家子弟,为了尝鲜,愿意花高价买鱼,也得提前预定——鱼帮的“存货”,也开始变得“稀缺”了。
饥饿和不满,像野草一样在楚州百姓心中疯长。
“再这样下去,日子没法过了!”
“以前张迁在的时候,鱼也没这么贵啊!”
“龙天策大人怎么不管管啊?”
抱怨声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有人将矛头指向新政。
“什么新政?连条鱼都吃不起了!”
“还不如以前呢……”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龙天策的心上。
这日,他微服私访,来到秦淮河畔的鱼市。看着空荡荡的摊位,听着百姓们的抱怨,金发黑眸中怒火翻涌。
“大人,鱼帮太嚣张了!” 黄强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要不,咱们首接带兵去端了他的水寨!”
“不可。” 龙天策摇头,声音低沉,“鱼帮的帮众遍布淮南水域,人数众多,硬拼只会伤及无辜,还会让百姓觉得我们只会用武力解决问题。”
他看向身边的玉倾城:“鱼壳的目的,不仅仅是赚钱,更是想通过断鱼、涨价,激起民怨,动摇新政的根基。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玉倾城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现在百姓的怨气很大,再拖下去,恐怕会生乱子。”
“我知道。” 龙天策的目光,投向远处烟波浩渺的水面,那里是鱼帮的地盘,也是楚州百姓的命脉,“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鱼壳用的是阴招,我们就得用阳谋破他。”
他转身对刘晔道:“立刻统计楚州的渔民数量、渔船数量,还有他们的损失。另外,查清楚鱼帮的水寨分布、主要据点和运鱼路线。”
“是!” 刘晔立刻领命。
龙天策又对夜凌道:“你派人渗透到鱼帮内部,尤其是那些负责看管渔民、运输鱼货的帮众,看看能不能策反一些人——鱼帮的人,未必都是死心塌地跟着鱼壳的。”
“明白。” 夜凌点头。
最后,他看向黄强:“加强城防和市场巡逻,防止有人趁机煽风点火,制造混乱。告诉百姓,官府己经在处理此事,一定会让他们重新吃上平价鱼。”
“是!”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虽然鱼价依旧高企,百姓的怨气依旧存在,但龙天策的镇定和部署,像一颗定心丸,让身边的人重新燃起了信心。
鱼壳站在水寨的瞭望塔上,看着楚州城的方向,得意地笑了。他能想象到城里的混乱和抱怨,能想象到龙天策焦头烂额的样子。
“龙天策,跟老子斗,你还嫩了点!” 他啐了一口,“断了你的鱼,看你的新政怎么推行!看百姓还怎么拥护你!”
水面上,鱼帮的快船依旧在巡逻,耀武扬威。
而楚州城内,一场针对鱼壳水霸的反击战,己经在悄然酝酿。龙天策知道,这不仅是一场关于鱼价的较量,更是一场关于民心、关于新政能否在楚州扎根的关键之战。
楚州的“新篇章”,在经历了张迁的明枪、鱼壳的暗箭之后,又迎来了一场关乎民生根本的“水战”。这场战斗,没有硝烟,却同样凶险,它考验的,是智慧,是耐心,更是对百姓疾苦的深切关怀。
而此刻的楚州百姓,还在忍受着无鱼可食的煎熬,他们翘首以盼,希望那个曾经带给他们希望的龙大人,能再次创造奇迹,让清澈的河水中,重新游回肥美的鱼虾,让他们的餐桌上,重新飘起鱼汤的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