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昭予睁开眼,正好对上程西之那双熬得发红的眼睛,她下意识往后缩,后脑勺差点磕到墙。
“你一晚没睡?”她撑着床垫坐起来,嗓子还有点哑。
“嗯。”他应了一声。
程西之站起来,又弯下腰揉着他发僵的膝盖,骨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为什么?我记得你来之前我的烧就退了。”她声音轻了几分,目光落在他泛青的眼下。
“因为我有病。”程西之没好气地扯嘴角,好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习惯性调侃。
怕温昭予不开心又好好跟她解释:“我经常熬夜早就习惯了,没什么大碍,你醒了就赶紧洗漱准备吃饭吧,大爷再过十几分钟就该来送饭了。”
温昭予检查着西周,跟她走之前没区别,判断不出她走后程西之都做了什么。
从包里翻出牙刷跟牙膏,踩着拖鞋去洗漱,发现牙杯里己经接好了温水,旁边还有一把塑料梳子,走之前她就看到了,是程西之买的。
洗漱完,温昭予坐在桌子前有点坐立不安,眼睛老往厨房那边瞟,程西之进去半天了,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本来想着赶紧走人别给程西之添麻烦,现在倒好,闹出更大的幺蛾子,想到这儿,她脸上有点儿挂不住。
憋了一肚子“谢谢”和“对不起”,不知道怎么开口。
厨房里,程西之低头削着苹果,他照着手机里的教程笨拙地把苹果削成小兔子的形状,找了家里最好看的一个白瓷盘,摆了一圈,中间放着葡萄。
这个季节的水果都是大棚种的,不好吃也不难吃。
“吃点水果吧。”程西之把精心摆好的果盘放在温昭予面前,又体贴地放上牙签筒。
“你还挺精致的。”
“现学的。”
哄你用的。
温昭予细长的手指拈起牙签,戳了块苹果递到他嘴边,“你先吃。”
程西之微微一怔,就着她的手咬住苹果顺势接过牙签,他的动作很克制,尽量不碰到温昭予的手。
“现在不跟我客气了?”程西之似笑非笑。
“没有。”温昭予咽下苹果,“我在等你过来,跟你说谢谢还有对不起。”
程西之嗤笑一声,又戳了块苹果咬在嘴里,嚼得咔嚓响:“你说话一首这样吗?一个语调?”
“嗯。”
“别谢谢对不起了,我又不是警察,你也别觉得欠了我,换做别人我也会帮忙的。”
“那你人还挺好的。”
温昭予垂下头自顾自地吃了两三块苹果,葡萄她不想沾手扒皮就没吃。
隔壁大爷的敲门声响起来,咚咚咚的,带着点不耐烦的节奏,程西之趿拉着拖鞋去开门,跟大爷寒暄了两句,塞过去十块钱,说:“再来一份,屋里还有人。”
大爷眯着眼往屋里瞅,瞧见餐桌旁坐着的温昭予,咧嘴一笑,小声说:“哟,带女朋友回来啦?”
程西之啧了一声:“您别瞎说,朋友。”
大爷嘿嘿笑着走了,没一会儿又端来一份卤肉饭,还特意多加了勺肉沫。
程西之端着饭回来,把肉多的那一份往温昭予面前一放,“趁热吃,凉了腻。”
温昭予低头看面前的卤肉饭,米饭上盖着厚厚一层卤肉,油亮亮的,旁边还窝了个煎蛋,边缘煎得微焦,她拿起筷子拌匀一部分,热气混着肉香扑上来。
“你每天都这样吃?”她问。
“嗯,一个月给大爷二百,他变着花样做。”程西之又挖了勺肉沫,拨进她碗里,“你多吃点,瘦得跟纸片似的。”
温昭予小口吃着,忽然抬头:“程西之,我可能还得麻烦你帮我找房子。”
程西之筷子一顿,眉头皱起来:“嗯,但这破地方赶上下雪天房源紧你有个心理准备,你先住着,我去章劢家睡。”
“不用。”她声音很轻,但很坚持,“我打地铺就行。”
“啪!”
程西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碗里的肉沫掉到桌子上,他猛地站起来,凳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温昭予,你把我当什么?我一个大男人能让你一个女孩去睡地上,要么你睡床我打地铺,要么我就去章劢家睡,他是我朋友,我两都不嫌麻烦你矫情什么?”
说完,他抓起碗就往厨房走,刚迈两步袖子就被拽住了,温昭予的手指冰凉,攥着他的手腕,力道很轻,但莫名让他动弹不得。
“对不起。”她声音低低的,“我只是……不想麻烦这么多人。”
程西之胸口那股无名火一下子泄了,他蹲下来,视线和她齐平,语气软了点:“能帮上忙是缘分,再说了,我帮你,说不定老天也会眷顾我,刚说话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温昭予摇头,她的表情依旧平和得让人有些烦躁,她实在是太没情绪了,不哭不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平静地接受。
程西之看着她,有些无奈,却又忍不住心疼。
他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个热水袋,灌满热水后塞进温昭予怀里,又递来一板感冒药,“暖暖手,待会儿把药吃了。”
温昭予这次学乖了,把道谢的话咽了回去,“你手上有伤,贴个创可贴吧。”目光上移,她心头一紧,“后脑勺上的伤也在渗血,我们还是去趟医院吧。”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愧疚像潮水般漫上来,那些伤口沾了雨水,该有多疼,这人好像都没注意到。
程西之定定地看着她,觉得她观察力极强,他自己都没发现,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看着了。
“不用去医院,麻烦,你帮我换就行。”
他从屋里拿出医药箱,把纱布、剪刀放在桌上,还有清创的药水,以前受伤,他都是自己换药,从没觉得有去一趟医院的必要。
伤口因为沾了水跟纱布黏在了一起,温昭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把纱布取下来,她不敢看那伤口,全是红色的血,但还是努力镇定下来,给他做清创,换上新的纱布后又拿创可贴裹住了他的手指。
“别再碰到水了,会感染的。”
“我知道。”
“程西之,你的名字怎么写?”温昭予拿出手机给他看她打的备注,三个字错了两个,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程西之看了后,无奈地笑了,说:“你还挺会给我起名。”他接过手机,把正确的名字打上去。
这还是温昭予第一次去问不怎么熟悉的人正名,以往加微信,对方说了名字她就打上,不说的就写姓。
她的微信列表里快要凑齐了一半的百家姓,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对于程西之,她想好好记住,他的名字、他的样子、他的店,她都想要一一记住。
他们都己经过了为心动大惊小怪的年纪,却又都是感情里的生手,于是默契地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任由那未明的情愫在静默中悄然生长。
温昭予不再把“谢谢”挂在嘴边,但每次程西之递来热茶、递来毯子,或是拿了零食给她,她都会抬头冲他笑一下,眼睛弯成小小的月牙。
下午,她抱着笔记本电脑敲今天的推文,昨天的文章被美妆公司夸了,说她的文字有灵气,还暗示点击量高的话能多给她两百块稿费。
写完稿子,她揉着发酸的后颈上下左右晃动头,缓了一会儿后点开二手网站,搜索折叠床。
一公里外有个卖家,就是需要自取,温昭予软磨硬泡半天,最后卖家终于松口同意多加20块钱给她送过来。
这破天气,雪下个没完,程西之要是天天打地铺,恐怕没几天就要落下风湿的毛病。
“程西之。”她伸着脖子朝门外轻唤。
程西之听到声音走过来倚在门边,“嗯?”
“我买了张折叠床,一会儿有人送过来,你晚上睡你的床吧。”顿了一下,感觉自己在教他做事,补上一句:“可以吗?”
“好。”
程西之知道这是她做出的最大让步,要是再不同意,指不定又要联系哪个车队带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