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的铁皮被北风刮得哐当响时,我正用体温焐着那枚刻着"北方锁冢"的铜钱。车窗结着冰花,冰纹里嵌着无数细小的锁孔,每个孔里都晃过师傅的光头——他正蹲在过道啃冻梨,保安制服第三颗纽扣又掉了,露出里面缝补的镇魂草布片。
"徒弟快看,这梨核上有牙印!"师傅举着半块冻梨凑过来,褐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在裤腿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锁形,"老衲敢打赌,这是槐仙啃的。"
李队长突然把防爆盾往过道一竖,盾面的冰碴簌簌往下掉:"别啃了!钱多多,你看窗外。"
冰花里的锁孔突然放大,铁轨旁的白桦树影全变成了弯腰开锁的人影,每棵树的树干都缠着锈铁链,链环碰撞的脆响顺着铁轨传进车厢,像是有无数把钥匙在同时转动。我手腕上的锁形印记突然发烫,那枚铜钱竟从口袋里跳出来,死死吸在车窗上。
铜钱背面的"北方锁冢"西个字开始渗血,在冰面上晕开一张地图。地图边缘爬着细小的黑虫,仔细看竟是一个个微型的槐树叶——和岭南锁坊遗址里的阴兵面具材质一模一样。
"这些虫子在啃地图。"李队长掏出镊子夹起一只,那虫子突然炸开,变成半粒发霉的叉烧包馅,"是槐仙分魂的气息,它在给我们引路,或者说...在标记我们的位置。"
师傅突然把冻梨扔出窗外,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铁轨旁的一棵白桦树突然炸开,碎木片里滚出无数把小铜锁,每把锁都刻着我的生辰八字。"老衲这招叫'以锁打锁',"他拍着手掌得意道,"让它知道老衲的厉害..."话音未落,整列火车突然剧烈颠簸,像是碾过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车厢顶灯疯狂闪烁,忽明忽暗间,我看见过道尽头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手里拎着串铜锁,锁眼里穿的不是钥匙,是一缕缕灰白的头发。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老人,却莫名觉得眼熟——他的眉眼间竟有几分像石棺里的"替身"。
"钱氏第十九代,别来无恙。"老人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说一个字,手里的铜锁就咔哒响一声,"你的魂魄在哭呢,它说想回家。"
我猛地摸向胸口的金锁,锁面突然浮现出那缕被夺走的魂魄的模样:它被困在一团黑雾里,正用指甲疯狂抓挠锁壁,指缝间渗出的不是血,是融化的叉烧包汤汁。
"你是谁?"我攥紧金锁,锁齿咬得掌心生疼。
老人突然解开最下面的铜锁,锁芯里掉出张泛黄的当票,上面盖着"钱记锁铺"的红印,日期是五十年前——正是师傅缝锁芯拓片的那年。"我是守冢人,"他把当票往空中一抛,纸页化作漫天飞蛾,每只蛾翅都印着粤剧脸谱,"也是...你爷爷的锁匠徒弟。"
火车突然钻进隧道,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我听见飞蛾撞在车窗上的闷响,还有师傅突然爆出的惨叫:"我的头发!老衲的头发被蛾子啃了!"
再亮灯时,过道尽头的老人己经消失,只有串铜锁挂在扶手上,锁链缠着半根灰白的头发。李队长捡起头发凑近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头发里有锁芯纹路,和钱多多金锁的齿痕完全吻合。"
师傅摸着秃了一块的头皮哀嚎:"完了完了,老衲要变成斑秃仙了!"他突然指着我的手腕,"徒弟快看!你的印记在吸血!"
锁形印记正渗出细密的血珠,顺着手臂流进铜钱里。铜钱背面的地图突然清晰起来,北方锁冢的位置被圈成个红圈,红圈里画着座塔,塔尖插着把巨大的金钥匙——钥匙的形状,竟和我小时候弄丢的第一把铜锁一模一样。
火车钻出隧道的瞬间,铁轨突然变成了向上的石阶,车厢里的座椅全化作了钱氏先人的牌位,每个牌位前都摆着半块叉烧包。师傅的保安制服不知何时挂满了纸钱,他正踮着脚往最高的牌位上挂冻梨:"老祖宗们,吃点新鲜的,别总惦记叉烧包了。"
李队长突然把防爆盾重重砸在地上:"准备战斗!石阶尽头有东西过来了!"
牌位后的阴影里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无数只戴着铁手套的手从牌位缝隙里伸出来,每只手套的指尖都嵌着碎镜片,镜片里映出的不是我们的脸,是石棺里那个睁眼的替身——它正在镜片里对我们笑,嘴角淌着黑血。
我握紧金锁站起身,手腕的灼痛感越来越强。那缕被夺走的魂魄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金锁里传来细碎的呜咽,像极了小时候被师傅罚站时,偷偷在祠堂角落听见的哭声。
"别害怕。"我对着金锁轻声说,却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混着另一个尖利的笑——是槐仙分魂的声音,它正在用我的魂魄说话。
石阶尽头的阴影突然裂开,露出两排沾着冰碴的尖牙,像是谁把整座锁冢张开了嘴。而我们的火车,正一头扎进那片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