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梅雨季总带着股腐木味。李队长站在王伯修旧铺的屋檐下,手里攥着那只红绣手套,掌心的汗把绣花线浸得发深。铺子的木门虚掩着,门轴吱呀声里混着细碎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瓷器。
"李队,王伯的情况不太好。" 对讲机里传来小张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他手腕的锁形红痕开始扩散,伤口渗出的不是血,是青灰色的粘液,和锁冢冰棺里的一模一样。"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不是新鲜花朵的甜香,是掺了腐叶的闷味,像岭南老宅墙角腐烂的花肥。王伯趴在工作台上,金缮笔掉在脚边,笔尖的琥珀漆在青砖地上拖出蜿蜒的线,绕着他的脚踝缠了三圈 —— 那是镇魂草汁特有的防御阵,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光。
"王伯!" 李队长冲过去想扶他,却被工作台上的景象钉在原地。
数十片青花瓷碎片在台面上拼成半只碗的形状,正是封印钱多多半魂的那只镇魂碗。碎片的断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木纹里积成小小的水洼,每个水洼里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有锁冢塔顶的冰棺,有岭南包子铺的蒸笼,还有个模糊的人影正从井里往外爬,手腕上戴着只红绣手套。
最边缘的碎片突然 "咔哒" 一声翻转,露出背面刻着的字:"井中影,棺中魂,一碗分南北,双生终成困。" 字迹是用指甲刻上去的,边缘还挂着点琥珀漆 —— 是王伯的笔迹。
王伯突然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冒泡似的声响。李队长扳过他的肩膀,看见老人的后颈爬满了青灰色的鳞片,每片鳞的中心都有个针孔大小的锁孔,正往外渗着刚才闻到的栀子花香。
"镇魂井..." 王伯的眼球往上翻,露出大片眼白,"它在... 它在井里敲碗..."
修旧铺后院的镇魂井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那口井是钱家祖传的,井口用整块青石雕成锁形,井绳是用镇魂草编的,据说能镇压方圆百里的邪祟。此刻井绳正绷得笔首,末端的铁桶没入水中,水面浮着层青灰色的泡沫,泡沫破裂的声音竟和刚才的敲击声完全吻合。
李队长抓起墙角的工兵铲冲向后院,刚到井边就看见水面浮着个东西 —— 是半块发霉的绿豆糕,上面的牙印与王伯修旧铺里姑娘送的那块严丝合缝。当他的影子落在水面时,泡沫突然炸开,水里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青花瓷的碎碴,闪电般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青鳞手!" 王伯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手里举着个铜制的长烟杆,烟锅里的镇魂草正冒着青烟,"老钱说过,被槐仙分魂啃过的魂魄,化成水鬼后就会长这种鳞片!"
青鳞手的力气大得惊人,李队长感觉手腕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他反手抽出工兵铲劈向水面,铲刃与那只手碰撞的瞬间,水花里炸出无数细小的锁芯 —— 是锁冢冰棺里那些被锁鼠啃碎的铜锁芯,此刻竟在水里拼成了钱多多的模样,正对着井口无声地哭。
"多多!" 李队长的声音发颤,镇魂盾突然从背包里滑出来,盾面符文在阳光下亮起,照得水面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倒影。最深处的倒影里,钱多多正坐在井壁上,手里捧着那只破碎的镇魂碗,碗底的金缮纹路正在脱落,露出里面刻着的字:"替身非我,容器是井"。
青鳞手突然松开,缩回水里时带起串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片镇魂草叶。李队长的手腕上留下五个带锁孔的牙印,伤口处传来熟悉的灼痛感 —— 和锁冢冰棺里的锁孔人皮触感一模一样。
"这些气泡在说什么?" 小张举着检测仪跑过来,屏幕上的波纹突然组成串文字,"它说 ' 碗碎魂散,井开棺启 '。"
王伯用烟杆挑起片浮在水面的青花瓷碎片,碎片的断面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 是那个送绿豆糕的姑娘!她正站在井壁的阴影里,手里举着个完整的镇魂碗,碗里盛着的不是水,是黑灰色的雾气,雾气中飘着无数细小的铜锁,每个锁里都锁着缕魂魄。
"那姑娘有问题!" 王伯的烟锅突然炸开火星,"老钱的笔记里画过这个场景,镇魂碗的真正用法是 ' 以魂养魂 ',她在给井里的东西喂魂魄!"
修旧铺前突然传来自行车铃响。李队长回头,看见那姑娘正站在门口,竹篮里的绿豆糕还冒着热气,只是她的右手腕上多了道红痕,形状与王伯后颈的锁形红痕完全一致。
"你们在看什么?" 姑娘的笑容有些僵硬,竹篮突然晃动了一下,滚出来个东西 —— 是枚铜钱,上面刻着 "南方包子铺",背面的锁形印记里嵌着根红绣线,与锁冢塔顶冰棺里的红绣手套材质相同。
李队长突然想起锁冢照片上年轻的师傅,他手腕的锁形印记与姑娘的红痕一模一样。"你是谁?" 他握紧工兵铲,盾面符文在阳光下亮得刺眼,"你和钱家是什么关系?"
姑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突然笑起来,笑声里混着瓷器破碎的声响:"我是来送绿豆糕的啊。" 她的手指慢慢抠向自己的脸颊,竟撕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鳞片,"也是来... 收容器的。"
王伯突然将烟锅砸过去,镇魂草的青烟裹住姑娘的瞬间,她的身体开始融化,化作一滩混着青花瓷碎片的粘液,粘液里浮出半张泛黄的照片 —— 照片上是钱多多的爷爷,正蹲在镇魂井边,手里举着个婴儿的襁褓,襁褓上绣着只红绣手套。
"是钱家的 ' 养容器 '!" 王伯的声音带着震惊,"老钱说过,第一代锁匠为了镇压槐仙,把自己的孙女炼成了 ' 容器引子 ',每隔五十年就要用镇魂碗换一次魂,让她永远保持年轻的模样!"
粘液里的青花瓷碎片突然自动拼合,组成个完整的镇魂碗,碗底刻着的生辰八字正是钱多多的 —— 与冰棺里替身符上的完全一致。水面的青鳞手再次伸出,这次手里托着个东西:是师傅那枚刻着 "北方锁冢" 的铜钱,铜钱己经裂开,里面嵌着半根婴儿的胎发,用红绳缠着,和包子铺镇店蒸笼里的那缕一模一样。
李队长突然明白过来,锁冢冰棺里的胎发不是钱多多的,是这个 "姑娘" 的!师傅当年放在蒸笼里的,根本就是容器引子的本命物,用来镇压她体内的邪祟。
"井里的东西要出来了!" 小张的检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的魂力指数突破了临界点,"镇魂草的防御阵正在失效!"
后院的青石板突然裂开,从缝隙里钻出无数根红色的根须,迅速缠向那只拼好的镇魂碗。根须接触到碗的瞬间,碗身突然浮现出无数锁孔,每个锁孔里都伸出根青灰色的手指,指甲缝里的青花瓷碎碴正在发光。
姑娘融化的粘液突然凝聚成形,这次露出的不是鳞片,是张布满锁孔的脸 —— 和冰棺内壁的人皮一模一样!她的手里举着把金钥匙,钥匙齿纹与镇魂井的锁形井口严丝合缝:"双生锁己开,该轮到我出来了。"
李队长举起镇魂盾冲过去,盾面符文与金钥匙碰撞的瞬间,整个修旧铺突然剧烈震动,镇魂井的水面掀起巨浪,浪头里浮出口巨大的冰棺,棺盖的锁正是那把拼好的双生锁,锁芯里嵌着的镇魂草芯正在燃烧,照亮了棺身刻着的字:
"南北锁冢,一碗为界,上镇魂魄,下养槐仙。"
巨浪落下时,李队长看见冰棺里躺着的不是别人,是钱多多!他的胸口插着把青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岭南包子铺的蒸笼图案,而他的左手,正戴着那只红绣手套,手套里露出的手指,长着和姑娘一样的青灰色鳞片。
水面的倒影里,无数青鳞手从井里伸出来,抓向冰棺的锁。王伯突然将最后一点镇魂草扔进井里,青烟中浮现出师傅的魂魄,他正举着个巨大的蒸笼,蒸笼里飘出的热气裹着无数叉烧包,每个包子里都包着缕魂火 —— 是那些被槐仙分魂吞噬的魂魄!
"徒弟!接住!" 师傅的魂魄将蒸笼扔向冰棺,热气与冰棺碰撞的瞬间,双生锁突然 "咔哒" 一声弹开。
冰棺里的钱多多突然睁开眼,他的瞳孔里没有焦点,嘴角的锁形疤痕正在渗血,血滴在镇魂草芯上,燃起幽绿色的火焰。
"容器... 终于开了..." 他开口说话,声音却和那个蓝布衫老人一模一样,"现在,该让槐仙... 回家了。"
镇魂井的水面突然裂开,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里面传来无数锁芯转动的声响。李队长的对讲机里,突然响起钱多多清晰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队,救我... 我在井里... 好多手在抓我..."
而冰棺里的钱多多,正缓缓抬起戴着红绣手套的手,指向洞口的方向,那里的黑暗中,隐约能看见无数冰棺正在升起,每个棺盖的锁孔里,都插着半块绿豆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