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内,死寂般的寒冷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绝望。楚澜倒在冰冷的冰面上,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他最后的嘶吼和那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云芷的心上。
“芷儿…别怕…我在…”
“我不认识你!”
那绝望的嘶吼和她茫然的哭喊,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反复穿刺着她空白的识海。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他痛苦至此,她的心会痛得像要裂开?为什么他眼中的眷恋和绝望,会让她窒息般难受?明明…明明她什么都不记得!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滴在身下冰冷的冰面,瞬间凝结成小小的冰晶。巨大的无助和悲伤像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溺毙。她蜷缩在洞壁角落,双手死死抱住膝盖,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心痛和刺骨的寒冷。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茫然地低下头。不知何时,她那只沾满泪水和冰屑的右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一样东西——是那枚蓝色银针!针尖冰冷,针身却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暖意,仿佛是她腕间印记力量的延伸。
指尖抚过冰凉的针身,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流遍全身。仿佛这枚小小的银针,是她灵魂深处最本能的锚点,是这片空白荒原中唯一能抓住的实体。
几乎是本能驱使,她颤抖着抬起手。目光落在冰台边缘,那里散落着几缕之前拓跋烈为楚澜包扎时剪下的、染血的绷带碎片。白色的麻布,暗红的血迹,在冰蓝的洞窟中显得格外刺目。
心,再次被那暗红狠狠刺痛。
不能让他死…
她要…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微弱却固执地燃烧起来。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撑着冰冷的洞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着走到冰台边,小心地捡起那几片染血的绷带碎片。布片冰冷,血迹己干涸发暗,却依旧带着属于他的气息。
她坐回角落,将那几片染血的绷带碎片在膝上小心地铺开。右手紧紧攥着那枚蓝色银针,左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腕间明灭不定的淡金印记。她闭上眼睛,努力摒弃脑海中纷乱的恐惧和茫然,将全部心神都沉入指尖那枚冰冷的银针之中。
针尖,仿佛成了她与这片虚无世界沟通的唯一桥梁。
她不知道要绣什么,该绣什么。脑海中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片空白。她只是凭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手中的银针,刺破了第一片染血的绷带。
嗤…
细微的穿透声在寂静的冰窟中格外清晰。针尖带着一丝她意念凝聚的、极其微弱的淡金暖流,没入粗糙的麻布。
一针落下,又是一针。她的动作生涩、笨拙,甚至有些僵硬。没有构图,没有章法,只是凭着指尖那微弱的暖流和心中那股无法言喻的悲伤与守护的执念,在染血的布片上,杂乱无章地穿刺着、勾勒着。
针脚歪歪扭扭,时而紧密,时而稀疏。淡金色的暖流随着针尖的穿刺,如同细小的溪流,在染血的麻布上蜿蜒流淌,与暗红的血迹交织、融合。渐渐地,一个模糊的、扭曲的轮廓开始显现。
那似乎…是一个人的侧影?
云芷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绣什么。她的全部精神都沉浸在一种奇异的专注里。外界的一切——洞外隐约传来的雪魈咆哮、黑袍人阴冷的指挥声、拓跋烈沉重的喘息和搏斗声——似乎都离她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手中的针,膝上的布,和那随着针尖流淌而出的、微弱的暖流。
每一针落下,都仿佛在消耗着她不多的精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握着银针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但她没有停。腕间的印记随着她的专注,明灭的频率似乎加快了一些,每一次亮起,都有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力量涌入指尖的银针。
渐渐地,那布片上扭曲的侧影越来越清晰。虽然依旧简陋,甚至有些怪异,但那线条,那轮廓…分明是昏迷在冰面上的楚澜!尤其是眉眼间紧锁的沉痛,竟被她那歪斜的针脚勾勒出了几分神韵!
更奇异的是,随着这简陋“绣像”的逐渐成形,云芷感到自己腕间的印记越来越烫!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汹涌的暖流从印记深处涌出,不受控制地涌入银针,再随着针尖注入那染血的绣像之中!
嗡!
那简陋的布片绣像,在吸收了这股力量后,竟微微震动起来!其上歪扭的针脚散发出柔和而执着的淡金光芒,将楚澜的侧影映照得如同沐浴在微弱的晨曦里!
冰窟入口处,正艰难抵挡着雪魈冲击的拓跋烈,猛地回头!他灰蓝色的瞳孔中映出那散发着奇异光芒的简陋绣像,以及云芷专注得近乎神圣的侧脸,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他感觉到一股纯净而坚韧的生命意志,正从那小小的绣像上弥漫开来!
而冰面上,昏迷不醒的楚澜,身体似乎也受到了某种牵引,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沉重如破风箱的呼吸,也奇异地平缓了一瞬!
云芷对此毫无察觉。她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这奇异的“刺绣”之中。随着最后一针落下,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握着银针的手无力地垂落,身体软软地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脸色苍白如纸,只有那双看着膝上绣像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染血的布片上,一个由歪斜针脚和淡金光芒勾勒出的、楚澜的简陋侧影,正静静地散发着微弱却无比执着的生命气息。虽然粗糙,却仿佛凝聚了她所有的祈愿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刻骨铭心的守护意志。
就在这时——
“嗷呜——!”
冰窟外,一声饱含痛苦和暴怒的雪魈狂嚎穿透风雪!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重物撞击声和拓跋烈压抑的痛哼!
“拓跋大哥!” 云芷的心瞬间揪紧!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去看,身体却虚弱得动弹不得。
只见冰窟入口光影晃动,拓跋烈魁梧的身影踉跄着退了进来!他左臂无力地垂着,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撕裂了皮袍,鲜血淋漓!右手的骨刀也断了一截,仅靠半截刀身死死抵住地面才勉强站稳!他脸色惨白,嘴角溢血,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冰窟入口处,那尊巨大的雪魈冰雕旁,另外两头被激怒的巨型雪魈在黑袍人的指挥下,再次逼近!猩红的兽瞳死死锁定洞内,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暴戾!那黑袍人手中的骨杖,紫黑邪光己经凝聚到了顶点,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守不住了…” 拓跋烈喘息着,灰蓝色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绝望,“姑娘…带他…进最里面…或许…” 他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摇摇欲坠。
云芷看着重伤的拓跋烈,看着步步紧逼的恐怖凶兽和那闪烁着毁灭光芒的骨杖,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膝上那幅散发着微光的简陋绣像,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云芷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冰台上昏迷的楚澜,又落在自己膝上那幅绣着他侧影的染血绣像上。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混乱的脑海!
如果…如果她的针能引动印记的力量…
如果这力量能缝补他濒死的生机…
那么…能不能…以这绣像为引…以她心中的祈愿为线…去缝补…这岌岌可危的现实?!
这个念头毫无逻辑,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首觉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她猛地抓起膝上的简陋绣像,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紧紧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同时,她再次举起了那枚蓝色银针!这一次,她的目标不是布片,而是眼前这片充斥着死亡威胁的、无形的空间!
“不要过来!” 她对着冰窟入口的方向,发出一声带着哭腔、却异常决绝的尖叫!声音在冰窟中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悲壮。
她闭上眼,将所有残存的意念、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悲伤、所有想要守护身后之人的强烈愿望,全部灌注于手中的银针和心口那幅简陋的绣像!
腕间的灵绣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这光芒不再微弱,而是如同燃烧的星辰!一股沛然莫御的、混合着她生命本源和守护意志的力量洪流,从印记中汹涌而出,瞬间涌入银针!
嗤!
云芷手中的蓝色银针,带着刺目的金芒,对着冰窟入口那片无形的空间屏障,狠狠刺下!
没有声音。
但整个冰窟,仿佛都在这一“刺”之下,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以针尖落点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由纯粹金白色光芒构成的“绣线”凭空生成!这些光绣线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如同拥有生命和意志般,瞬间跨越空间,精准无比地缠绕、穿刺在冰窟入口那片无形的空间壁垒之上!
万绣齐发!封天锁地!
这一次的“绣线”,不再是之前无意识的杂乱,而是带着云芷强烈的守护意志!每一道光绣线都蕴含着净化与稳固的法则之力!
轰!!!
那凝聚在黑袍人骨杖顶点的紫黑色毁灭邪光,终于如同脱缰的凶兽,咆哮着轰击而至!狠狠撞在了被无数金白光绣线层层加固的空间壁垒上!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冰窟入口炸开!能量湮灭的光芒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切割着空间!
然而,这一次,那无形的空间壁垒在无数金白光绣线的缠绕加固下,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坚韧!紫黑色的邪光如同撞上磐石的怒涛,疯狂地冲击、腐蚀,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看似薄弱、实则由无数法则丝线交织而成的光网!
“吼——!” 两头巨型雪魈不甘地咆哮着,挥动巨爪狠狠拍向壁垒!利爪撞击在光网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金白光芒剧烈闪烁,却依旧牢不可破!反震之力甚至让雪魈庞大的身躯踉跄后退!
“不可能!” 黑袍人兜帽下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他疯狂地催动骨杖,紫黑邪光不要命地轰击着,却始终无法撼动那层由无数光绣线构成的、越来越凝实的法则之网!
冰窟内,云芷保持着那个姿势,右手高举着刺入虚空的银针,左手将简陋的绣像死死按在心口。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色由苍白迅速转为一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金红!每一次光网的闪烁和抵挡攻击的反震,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灵魂上!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嘴角、鼻孔、甚至眼角渗出!
她在燃烧!燃烧自己的生命本源和灵魂力量,维系着这守护的“针引壁垒”!
“姑娘!停下!你会死的!” 拓跋烈看着云芷七窍流血、气息迅速衰弱的惨状,目眦欲裂,挣扎着想冲过去阻止她。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云芷的瞬间——
冰台上,一首昏迷不醒的楚澜,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霸道、带着远古洪荒气息的湛蓝光芒,毫无征兆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这光芒瞬间将整个冰窟映照成一片幽蓝!洞壁上所有的冰棱疯狂嗡鸣,仿佛在迎接王的苏醒!
楚澜猛地睁开了双眼!
这一次,不再是混沌迷茫,也不再是刻骨眷恋。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完全被一种冰冷到极致、漠然到极致的冰蓝色神光所充斥!如同万载玄冰的深处,倒映着亘古不变的星辰轨迹!
苍溟!守护者的意志,在云芷燃烧生命引动灵绣本源、以及外部巨大威胁的双重刺激下,再次彻底苏醒了!
他缓缓坐起身,动作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僵硬和古老韵律。冰蓝色的眼眸毫无情感地扫过重伤的拓跋烈,扫过七窍流血、依旧倔强高举银针的云芷,最终,冰冷地定格在冰窟入口那片被金白光网阻挡的、不断冲击的紫黑邪光和狰狞雪魈身上。
他的目光,尤其在云芷心口那幅散发着微弱光芒、绣着他简陋侧影的染血绣像上,停留了一瞬。冰蓝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荡开。
随即,那冰封般的漠然再次覆盖一切。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上,萦绕着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恐怖的冰蓝寒气。指尖,对准了冰窟入口的方向。
没有言语,只有一股冻结万物的绝对意志,在冰窟中无声地弥漫开来。
拓跋烈瞬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他惊恐地看着此刻的楚澜,如同在看一尊苏醒的远古冰神!
苍溟(楚澜)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云芷高举的、刺入虚空的那枚蓝色银针上。他冰蓝的瞳孔中,似乎倒映着那枚银针引动的、无数法则光丝交织的景象。
然后,在拓跋烈和云芷(即使她此刻意识模糊)惊骇的目光中,苍溟那萦绕着恐怖寒气的手指,缓缓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朝着云芷手中那枚刺入虚空的蓝色银针的针尾——
轻轻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