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遗毒祸江南
江南，苏杭。三月的烟雨，本该是如诗如画。
然而此刻，这座以富庶繁华著称的城池，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和浓烈的药味之中。
城门紧闭，只开侧门，有重兵把守，盘查森严。
进城的人排着长队，个个面有菜色，眼神惶恐。不时有蒙着白布的板车从城内推出，上面躺着僵硬的尸体。
城外的临时营地更是人间地狱。
连绵的草棚下，挤满了面黄肌瘦、神情麻木的灾民。呻吟声、咳嗽声、孩童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排泄物的恶臭、劣质药材的苦涩，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如同死鱼般的腐败气息。
沈知微裹着厚厚的斗篷，戴着兜帽，伏在萧执背上。
萧执也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脸上涂了药泥，遮掩了过于苍白的脸色和过于锋锐的轮廓。
两人如同逃难而来的寻常夫妻，随着人流，艰难地排着队。
沈知微的气息依旧微弱，但比在玉棺中时好了许多。薛回春的玉髓膏和金针吊命之术终究发挥了作用，加上那“玄鸟焚心”之力似乎也暂时压制了她心口的毁灭性伤势，只是代价是极度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冰寒。
她透过兜帽的缝隙，看着营地中惨绝人寰的景象，看着那些皮肤上出现暗红斑点的病患，看着那些眼神空洞、抱着死去孩子尸体麻木哭泣的母亲…瘦骨嶙峋的手，在斗篷下紧紧攥起，指甲陷入掌心。
“是赤瘟…但好像…又不太一样…”她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
萧执侧过头，低沉道：“江北水患后爆发的瘟疫，被戎狄铁骑和战乱冲散，灾民四散奔逃…这毒，被他们带到江南了。”
就在这时，前方队伍突然一阵骚动！
“官爷！行行好！让我进去吧！我孩子…我孩子快不行了！求求你们找个大夫看看吧！”
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妇人抱着一个襁褓，哭喊着跪倒在守城军士面前。她怀中的婴儿脸色青紫，气息微弱，小小的身体间歇性地抽搐着。
“滚开！染了瘟病还想进城？找死吗！”守城的军士一脸嫌恶，粗暴地一脚踹在妇人肩头！
妇人惨叫一声，抱着孩子摔倒在地。襁褓散开，露出婴儿瘦小的身体——那小小的胸膛上，赫然布满了紫黑色的斑点！斑点中央，隐隐有细小的脓疱！
周围的灾民如同见了鬼魅，惊恐地尖叫着向后退去！
“紫斑溃烂！是‘阎王帖’！快跑啊！”有人凄厉地喊道。“阎王帖”三个字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引起更大的恐慌和骚乱！
“拦住她！别让她靠近！”军士们如临大敌，长矛对准了地上的妇人，就要将她驱赶甚至格杀！
“等等！”一个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萧执背着沈知微，排众而出。
沈知微挣扎着从萧执背上滑下，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到那摔倒在地、绝望哭泣的妇人面前。
她蹲下身，不顾周围惊恐的目光和军士的呵斥，伸出带着薄薄鲛绡手套的手，轻轻搭在婴儿冰冷细小的手腕上。
脉搏微弱紊乱，带着一种诡异的滞涩感。她小心地拨开婴儿胸口的衣物，仔细观察那些紫黑色的斑点和中央的脓疱。又凑近，极其小心地嗅了嗅那脓疱散发出的微弱气息——一股混合着鱼腥和甜腻的腐败气味！
这绝不是普通的赤瘟！这症状，这气息…与她当初在黑鱼咀死鼠和江北疫区看到的变异蛊毒极其相似！但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更加凶险！
“是蛊毒…混合了水患的尸毒…还有…”沈知微的眉头死死锁紧，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鸩羽！是鸩羽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绝不会错！齐敏忠！影阁！他们竟然将毒手…伸到了江南！他们要用这毒…把整个江南变成死地！”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些惊恐的军士和麻木的灾民，嘶声喊道：“这不是普通的瘟疫！是有人故意投毒！孩子还有救！快给我烈酒！金针！还有生石灰！”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守城的军士头目被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和凛然的气势所慑，竟一时忘了呵斥。
就在这时，那妇人怀中的婴儿突然停止了抽搐，小小的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软了下去。那双原本还带着一丝痛苦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死寂。
死了。就在沈知微的眼皮底下，在她刚刚说出“还有救”之后。
时间仿佛凝固了。妇人呆呆地看着怀中失去气息的孩子，整个世界在她眼中崩塌。她没有哭喊，没有尖叫，只是死死地抱着那小小的身体，将脸埋在孩子冰冷的额头上，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
周围的死寂，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窒息。
沈知微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兜帽下，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那死去的婴儿更加惨白。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滔天的愤怒，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脏。
“妖…妖女！就是她！她一碰，孩子就死了！”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充满了恶毒的指控！“对！就是她！刚才还说什么能救！结果孩子就死了！”“她是瘟神！是她带来了瘟疫！”“打死她！打死这个妖女！”
绝望和恐慌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人群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无数愤怒、恐惧、绝望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蹲在尸体旁的沈知微！有人捡起了石头，有人举起了木棍！
“保护小姐！”萧执眼中寒芒爆射，一步跨出，挡在沈知微身前！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杀意！虽然重伤在身，但那久经沙场的铁血气势，瞬间镇住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暴民。
守城的军士也反应过来，长矛指向骚动的人群：“退后！都退后！否则格杀勿论！”
混乱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穿着精良皮甲、腰挎长刀的骑士分开人群，疾驰而来！为首一人，约莫三十许，面容刚毅，眼神锐利，身着五品武官服色。
“住手！何事喧哗？！”那武官勒住战马，声如洪钟，目光如电般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落在了被萧执护在身后、依旧蹲在婴儿尸体旁的沈知微身上。
当他的目光扫过沈知微腰间那枚无意间从斗篷缝隙露出的、刻着玄鸟灵芝图案的古朴令牌时，瞳孔骤然一缩！
“药…药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