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二天,是江月摇醒了我。

“黎姐姐,该起床了。不过那个人在下面等了一夜,没事吧?”

她担心地看着我,像是害怕周谨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侧头看向窗外。

周谨言就靠在我能看见的那棵树上,活像个流浪汉。

像是感知到我的视线,他猛地抬头。

“没事的。”

我冷冷地关上窗户,下了楼。

“我送你,这最后一段路,我们还能一起走吧。”

“不必了。”

我拒绝上周谨言的车,而是另外打了一辆车。

“现在和你待在一起,怪恶心的。”

“黎楠,真的要这么残忍吗?”

我上了出租车。

“师傅开快点吧,我赶时间。”

周谨言瞬间面如死灰。

直到签字的时候,他的面色仍旧苍白。

“楠楠”

“别说了。”

我递去笔,示意他签字。

周谨言的手颤抖着,迟迟没有落下。

最后他眼眶微红,留下来眼泪。

还是歪歪扭扭地签上了那个名字。

“怎么小两口年纪轻轻就闹矛盾了,至于闹到离婚吗?”

一旁的大爷见周谨言哭着,声音里满是好奇。

“别是什么小矛盾就鸡飞狗跳的。”

“大爷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不也还是来了这里。”

我把准备好的材料递交给工作人员。

释然地反驳。

“与其恋爱脑,白白浪费十几年,不如早早看开。”

“我都还没看开,你怎么就看开了。”

老头的声调突然拔高。

“我和我老伴那也只是小矛盾……”

“我得病没两天活了,当然看得开。”

我挑挑眉说完,立刻就听见那个老头住了嘴。

远远的看见一个老太迎了上来,身边跟着的应该是他们的子女。

上来就和老头一起哭得俩个眼睛泪汪汪的。

工作人员一问,他们却还是坚持离婚。

我微侧着身子,给他们让道。

“我看不开……黎楠,我们可以重归于好的。”

周谨言站起来,眼底满是坚毅。

“这话太煽情了,不合适…还有,以后应该叫我前妻了。”

我拿起手机拍下离婚协议书的照片,发到各个群里。

“今天正式离婚了,从此我们再也没有瓜葛了。”

一时间群里的消息不停,各种感慨都有。

但是他们更多的是惊讶。

我们长跑八年,亲朋好友见证着我从学生时代走到婚姻殿堂。

他们祝福过,也阻挠过。

但是现在见我选择在妈妈葬礼几天后选择离婚,他们不免诧异。

已经几个亲戚已经发消息私聊,言辞里满是关切。

想必周谨言也看见了我发在群里的消息,他的脸上哀伤更甚。

我想了想,点开通讯录,把周谨言的联系方式全都删掉。

剩下的那些消息我都没有回复,关了手机,走出门。

外面阳光明媚,一切都暖洋洋的。

9

“黎姐姐,我明天就动手术了。祝福祝福我吧。”

江月的面色惨白,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和我说。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撑过去,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干呢。”

江月躺在病床上,朝我露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

“你一定会没事的,那些你想做的事情等你病好了就能做了。我把的运气都给你。”

我声音发涩,尽量宽慰着江月。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嗯,黎姐姐也一定会的。”

晚上周谨言来了,我没让他进门。

他就依靠在门上,透过门上的玻璃看我。

江月疼得没有力气和我聊什么。

她怕打扰到我,尽力让自己不发出呻吟的声音。

我叹了口气,来到门口。

“楠楠,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绝情的……”

周谨言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整个人好像都活了过来。

我伸手,拉上门帘,关了灯。

我只留下了一盏小夜灯。

我从小就怕黑,所以总是会留一盏小夜灯。

那暖黄色的光,却让我的心刺痛了一下。

“痛的话就别忍着啦,想喊就喊吧。”

我过去握住江月的手,想要通过手掌给她力量。

我想起那年爸妈离婚,那个我最不堪的时期。

在狭小的出租屋内,周谨言也是这样紧紧握住我的手。

好像有了他,我就有了能够遮挡风雨的小屋。

一切都好像一样却又不一样了。

这次在我心里的不再是情爱,而是真真切切想要温暖他人的想法。

第二天,我是被护士叫醒的。

“隔壁床那个小姑娘已经去做手术了,特地嘱咐我把这个交给你。”

护士交给我一封厚厚的信。

我打开仔细地看,看到后面眼泪止不住地流。

“黎姐姐,我可能活不下去了,但是你一定要活着。人生哪没有一帆风顺,但是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她拼命地写下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列下了几页清单。

“我已经知道姐姐找到了骨髓匹配的人啦,所以我希望黎姐姐你好好接受治疗。我没什么信任的人,只剩下黎姐姐你了,所以我想万一我没挺过来,你能去做做我想做的事情。”

江月的字迹娟秀,此刻大半却被我的泪水弄花。

站在门外的周谨言见我哭了,赶忙走上来想要给我擦去眼泪。

我攥着信封推开他,在内心疯狂祈祷。

10

江月最终挺了过来,身体一天天转好。

我也在她的鼓励下积极配合着医生的治疗。

“你们可别放弃自己啊,求生的意志一定可以战胜一切的。”

前来医院帮忙的志愿者笑着和我们说。

“我会的。”

还有那么多人在乎我,我怎么会放弃自己呢?

我还想去做很多很多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变好。

周谨言仍旧时不时出现。

他的白头发越来越多,身体也越发消瘦。

漫长的化疗让我失去了和他谈话的精力,我拼尽全力在对抗着病魔。

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索性我剪了个光头。

我也顺利地去民政局拿到了离婚证。

“周先生,你觉得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了。”

我摇了摇手上的离婚证,坦然地向周谨言说。

“想和谁鬼混在一起,那些都是你的自由了。”

这么漫长的春天,也终于结束了。

11

回到医院,我就看见了我那几个长辈们。

自从我病了,他们便时不时地过来看望我。

但是像今天一样,齐刷刷地站在我的病房里倒还是第一次。

“舅舅,你们这是?”

“小楠啊,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会好起来的。”

我胸口流过一股暖意,不禁点了点头。

“那就好,今天你和谨言去拿离婚证了?”

过了半晌,舅舅才继续开口问我。

他的脸上满是好奇,说出的话却小心翼翼。

“是的,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你们结婚那么多年,怎么会……”

我轻描淡写地回答着。

“很简单,他出轨。我没想着闹得太难看,所以在妈妈葬礼后就离了婚。”

“什么?周谨言他居然敢这样对你。”

舅妈忍不住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这孩子命苦啊,离了好,就该离!”

我没有跟他们说什么细节,只是熟练地聊了聊我的病情。

再三保证我会积极配合治疗后,他们也就匆匆离开了。

我看着舅妈关门的身影,感觉到了阵阵暖意。

当晚,舅妈就发来消息。

“你舅已经发声明说明了周谨言出轨的行为,公司那边也和他终止合作了,你安心治疗,不用担心。”

“好。”

我看着屏幕上显示出的这条消息,点了点头。

舅舅发出的声明被越来越多的合作商关注到,客户纷纷和周谨言的公司取消了合作。

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公司里的员工也纷纷跳槽。

周谨言那个公司不可避免地走向了下坡路。

股票一路跳水,周谨言身上的债务不断加重。

他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来我这里的频次也逐渐少了。

他以前公司发展如日中天,几乎没有碰见过什么困难。

那自然是因为他是我名义上的丈夫。

妈妈走之前插手指导着周谨言那个公司的各项事务,那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失去了我给他的光环,他连好好运营都没法做到,更别提力挽狂澜,拯救他的公司了。

在我庆祝手术成功而开的晚宴上,我碰见了周谨言。

“你知道的吧,黎楠。我的公司陷入了危机。”

他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胡子看起来也是几天都没有打理。

“资金链要断裂了,马上就要被强制执行破产了。”

他嘴唇颤抖,一杯又一杯的酒被他喝下肚。

周围的人都鄙夷地看向他,眼底流露出不屑。

我推着轮椅走向台前,没有理会他。

可等到晚会散场,他步伐踉踉跄跄地跟到我的车前。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黎楠,我是负心汉,是我没用,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救救我吧。”

周谨言扑通一声跪倒在我车前。

“我们复婚吧!复婚吧,好吗?这次我一定对你好!”

“周谨言,现在才求我,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