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钺~哥~哥——"
媱玥甜腻的尾音在庭院中打着旋儿,惊得梧桐树上的夜枭扑棱棱飞走了。她提着朱红洒金裙裾,故意将缀着银铃的绣鞋踩得叮当作响。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糜钺肩头,为那身玄色暗纹锦袍镀上一层寒霜。
糜钺握着军报的手指蓦然收紧,羊皮纸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仍保持着背对房门的姿势,声音比檐角垂挂的冰棱更冷:"你打算在这里多久?"
"自然是陪钺哥哥天长地久呀~"媱玥歪头凑近他耳畔,耳垂处缀着的红珊瑚垂珠轻晃。她刻意让呼吸拂过他耳垂,却见对方颈侧青筋猛然暴起。
"铮——"
利刃出鞘的寒光惊破满室旖旎,媱玥踉跄后退半步,一缕断发飘然落地。她望着横在颈间的乌金重剑,剑身倒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冥顽不灵。"糜钺收剑入鞘,玄色披风扬起凛冽的风。媱玥望着他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忽然想起万年前那个雨夜。那时她还是只绒毛未褪的小狐狸,蜷缩在父亲染血的七尾下。魔族战戟刺来的刹那,是这道玄色身影劈开漫天血雨,剑锋斩断金甲时溅起的星火,比涂山最艳的枫叶还要灼目。
掌心传来刺痛。媱玥猛然回神,这才发现掌心己被指甲掐出月牙状的血痕。想着糜钺冰冷的态度,任冰凉的泪水洇湿描金衣领。
"这株垂丝棠花开得倒是热闹。"小暖搀着我穿过游廊,夜风裹挟着淡淡药香。自那日识海惊变后,我总觉得灵台处有团挥之不去的雾气,连带着脚步都虚浮起来。
忽见媱玥倚着青玉栏杆。
"杵在这儿当望夫石呢?"我话音未落就后悔了——她转身时眼角分明闪着水光,颊边胭脂被泪水冲出道浅沟。
媱玥慌忙用广袖抹脸,指甲不小心触碰到面颊刮出红痕:"你能走了?"她目光落在我身上,语气却依旧尖刻:"别是回光返照吧?"
"托您的福,还能气死十个八个。"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却见她突然伸手扶住我胳膊。染着蔻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体温竟比我这伤员还凉。
小暖适时退开半步:"我去膳房看看药膳。"她冲我狡黠一笑,鹅黄裙摆很快隐入夜色。媱玥立刻拽着我坐到石凳上,力道大得差点扯裂我衣袖。
"你说过我们会在一起的!"她突然倾身逼近,琥珀瞳仁在暗夜里灼灼生辉:"听我族长老说,魔渊祈愿夜是百年难遇的荧惑守心之相,若在子时三刻......"
"等等!"我按住她激动得发颤的手,"你要在魔族最盛大的节日搞封建迷信?"话出口才惊觉失言,这世界本就神魔共存。
媱玥却浑不在意,九尾突然炸开蓬松的弧度:"我要跳《涂山祈灵舞》!"她指尖凝出幽蓝狐火,在空中勾勒出曼妙舞姿,"传说此舞能唤回离散的魂魄,当年母亲就是这般......"
狐火忽明忽暗地映着她骤然黯淡的眼眸。我这才记起原文设定——涂山氏圣女世代单传,媱玥的母亲正是在神魔大战中为护族人,以魂飞魄散为代价跳了最后一支祈灵舞。
"所以你要送他尾巴?"我攥紧石桌边缘,青苔的湿冷渗入掌心。
媱玥抚摸着其中一条尾巴,绒毛间隐约可见淡金纹路:"每断一尾,就能实现一个愿望。"她笑得凄艳,像极了话本里那些为情赴死的精怪,"反正我有九条,给钺哥哥一条又何妨?"
"你疯了!"我猛地站起,眼前突然天旋地转。媱玥慌忙扶住我,这才发现她袖中藏着的《青丘秘典》——摊开的那页正画着断尾禁术,朱砂批注触目惊心。
我夺过古籍摔在石桌上:"当年你母亲燃烧五尾才保住涂山血脉,你现在要为个男人自损修为?"夜风卷起书页,泛黄的纸张间突然飘落张画像。画中少女明眸皓齿,额间赤焰纹与媱玥如出一辙。
"这是......"我怔怔看着画像边缘的诗句: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媱玥突然抢过画像揉作一团,狐火腾起时,我瞥见她腕间狰狞的旧疤——那是幼年试图断尾留下的伤痕。她别过脸闷声道:"小暖说你会做叫'蛋糕'的稀罕点心。"
我长叹一声,从腰间百锦包中掏出炭笔,就着月光在石桌上画起来:"此物需用昆仑雪牛乳、赤焰鸟蛋,以冰晶石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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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魔渊祈愿夜。
媱玥提着食盒闯入我院落时,我正被小暖按在妆台前梳头。铜镜里映出她熏黑的脸颊,云锦襦裙沾满可疑的焦痕。
"我按你说的用狐火控制温度!"她气鼓鼓地掀开盒盖,焦糊味扑面而来。只见团黑漆漆的不明物体上,歪歪扭扭刻着"钺"字,旁边还画了颗开裂的桃心。
小暖憋笑憋得肩膀首抖:"不若我教你做梅花酥?"她说着从百锦包中取出琉璃罐,指尖轻点便有淡粉花瓣飘然而起,"要取晨露未晞时的朱砂梅,拌入......"
我突然瞥见窗外闪过玄色衣角。糜钺抱着剑倚在廊柱下,目光落在媱玥沾着面粉的鼻尖。他冷峻的眉眼难得柔和几分,却在媱玥转身时化作一道残影。
"看什么呢?"媱玥凑到窗前张望,发间步摇扫过我脸颊。我望着空荡荡的回廊轻笑:"在看......春风何时化冻。"
夜深时,我倚在窗边把玩黑色纸鹤。魔尹村的广场方向传来阵阵鼓乐,万千魂灯正冉冉升起。
纸鹤就在这时泛起幽光,芷森的声音伴着风声传来:"姑娘可需添件大氅?"我望着天际纠缠上升的两盏魂灯,忽然觉得这千年不变的命格星图,或许真能被凡尘的温度灼出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