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血，将青石板染成暗红色。祝誉安垂眸望着怀中面色苍白的少女，她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翳，恍若墨蝶栖于霜雪之上。

他指尖凝起一缕幽蓝魂火，却在触及她眉心时骤然溃散。

“玉戒上的印记竟回不来了？”祝誉安眉峰微挑，忽听得怀中传来细若游丝的嘤咛。

少女颈间璎珞纹印随着急促呼吸起伏，金丝缠枝纹路在月色中泛着诡异的流光。

空中忽有气流转动，一道朱砂纸破云而来。

祝誉安并指夹住纸的刹那，檀香混着龙涎香的气息在鼻尖炸开，纸上司命的字迹如游龙惊鸿：“帝君半魂将于宫中归紫微，速往。”

“半魂？”他着朱砂纸的边缘深感奇怪，远处更鼓骤响，祝誉安将少女甩上肩头。

客栈二楼最末间的木窗吱呀作响，韩月璃被扔在铺着褪色锦布的床榻上。

祝誉安掐诀在她周身布下三重禁制，青铜灯台里跳跃的烛火倏地转为幽蓝。

皇宫角楼飞檐上的嘲风兽在月下泛着冷光。祝誉安化作的黑猫轻盈跃过三重宫墙，肉垫踏在汉白玉阶上时，正听得太子龙嘉珺与他的幕僚在永安宫中谈话。

“若不是程昱那个混蛋放永宁跳了寒潭，我也不会失去了拿捏龙嘉易的筹码。”殿内传来瓷盏碎裂之声，三皇子龙嘉珺将密报揉作一团掷入狻猊香炉。

“如今只怕龙嘉易己经带着龙嘉晗逃去西州了，你现在速速派禁卫军沿路拦截。”

幕僚抚着山羊须沉吟：“殿下，你何必执着于那兄妹俩，如今陛下己龙御归天，明日一早您只需将陛下驾崩一事昭告天下，您便可名正言顺的即位，龙嘉易之事就交给禁卫军处理。”

黑猫碧瞳中闪过金芒，祝誉安透过门缝望见龙榻上双目紧闭的老皇帝。

缠绕在帝王眉心的并非寻常死气，而是一缕缠绕着金线的黑雾——那分明是被人下毒而亡的痕迹。

他尾尖轻扫，一缕幽魂顺着门缝钻入，却在触及龙榻帷幔时被骤然弹开。

“谁？！”龙嘉珺猛然转身，腰间玉佩撞在剑鞘上铮然作响。黑猫弓身跃上蟠龙柱，汉白玉上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声，数十名禁卫军持着刀剑如蝙蝠般涌入走廊。

龙嘉珺喉间溢出半声闷哼，连带着数十名禁卫军一同接连栽倒在玉砖上。一道墨色闪电倏地窜入内室，在翻飞的明黄帷幔间化作人形。

祝誉安广袖带风掠至龙榻前，挥手撞开结界，指尖凝起幽蓝灵光悬于帝王眉心——本该汇聚的元神竟如细碎萤火，在紫府深处明灭不定。

他反手摘下指间玉戒，引渡笔尖霎时绽开千缕金丝。

随着笔锋在空中勾出往生咒文，腰间酒葫芦中的离魂酿化作淡紫烟霭，裹挟着帝王散落的魂魄涌入七窍。

榻前青玉香炉陡然窜起三丈灵火，可榻上之人依旧神魂难聚。

“三百年来我于忘川引渡的亡魂何止万千，偏偏是这位的三魂七魄我竟引不动？”祝誉安猛然反手攥紧掌中玉戒，指节在飘摇的烛火下泛出冷白，垂落的广袖随风而动，九重纱帐也被吹得簌簌作响，“难道是离开了忘川，在人间法术便不得施展？”

祝誉安掐诀化作青烟，重新落入忘川时衣摆扫过猩红河水。血色雾气中忽见一男子踉跄而行，素白中衣沾满泥泞，十指关节俱是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惯常捏起往生诀，指间幽蓝星火却似乎比平日暗了三分。

引渡笔尖点在男子眉心时，腰间酒葫芦发出空瓮般的闷响。本该缠绕而出的淡金魂丝凝成细弱游丝，在男子空洞的瞳孔前徒劳打转。

祝誉安指间玉戒骤然发烫，那是三百年来头一遭感应不到往生魂的重量。

“真是怪了，这用了三百年的魂术竟失灵了？”他碾了碾指尖残留的星火余温，往日里渡一个寻常游魂不过弹指间，此刻掌心却凝着层阴冷水汽。

那男子仍机械地向前挪动，布满裂痕的赤足在忘川岸边踩出蜿蜒血印，浑浊河水突然翻起暗红浪花。

“难道是因为那个扰了帝君命数的小姑娘？”祝誉安内心深感不安，此事恐怕并不简单，“待本君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