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面泛起粼粼幽光,司命星君踏着星辉翩然落在乌篷船头。“帝君的命盘突生异动,连我的青玉笔也无法更改,偏生天规森严,我若下界必遭反噬。”
“你的引渡笔可渡凡人入川,离魂酿能聚散落魂魄,此事唯有托付于你。我己向鬼帝请求,特予你可于人间收取灵魂。”
他广袖轻扬,手中握青玉笔,手臂挂琉璃盏,悬于半空,“我还要前往涂山,狐族族长正等着我,帝君之事就劳烦祝兄了。”
祝神懒洋洋斜倚船栏,指尖绕着垂落的银发,“连你司掌命簿的星君都束手无策,本君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扰了帝君轮回。”
“你当命簿是提线傀儡?”司命星君无奈摇头,鹤氅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凡人有七情六欲,命轨自会生出万千变化。快些动身,若误了帝君归元......”
话音未落,乌篷船己破开忘川浓雾。祝神将两件神器纳入怀中,回眸时眼底流转暗芒:“待我提两坛醉仙酿回来,再听你唠叨天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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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京东市通善坊。
韩月璃撑着一把油纸伞将檀木匣推过桌案:“永宁公主将和亲苏勒图盟,右威卫程昱将军素来与东宫来往紧密,日前听爹爹说大理寺丢了程昱认罪的口供,若我得此罪证,应足以让程将军助我们救出公主。”
“我的小祖宗诶!”小郎急得首跺脚,腰间算盘珠子哗啦作响,“上次帮你盗出《水经注》,大理寺足足查了半月!这回可是大理寺口供。”
“你当本姑娘是养在闺中的雀儿啊,上次你们给我的《水经注》只是抄本,何劳大理寺查探半月,你们俩少蒙我。”她歪头时耳旁坠着的明珠擦过颈侧,“我也实在没有其他什么好的办法,九王爷那么爱公主,只有我救出永宁公主,令九王爷不要与韩家在一处,韩家才可安全。”
“为何救出公主,韩家便可脱离九王爷?”小郎疑惑的环着胸问。
“放心,九王爷怎么可能忍心带着妹妹去岭南那种蛮夷之地。”月璃指尖轻叩檀木匣,掌心中的银香囊发出清冷梅香。
“久闻户部尚书林大人的长子身中奇毒,每逢朔望都会咯血一升,这千机化毒散可为林公子续命三月。”
小谦突然从阴影中探身,黝黑面庞露出狡黠笑意:“难怪前日有人高价求购千机化毒散,原是户部那位大人。”
他变戏法似的摸出刑部丢失三日的程昱供词,“拿着此物,酉时三刻,程将军会在永兴坊醉仙楼听曲。”
“多谢。”月璃将供词收入袖中,她蓦然回眸望向身后那棵大槐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注视着这场交易。
酉时一刻,韩月璃提早便来永兴坊醉仙楼等待。
待琉璃灯盏将金漆匾额“醉仙楼”三字照得流金溢彩,祝誉安正用玉戒叩击着酒盏,发出清脆的碧玉撞击声。
他瞳孔微缩——三丈外那架檀木屏风后,韩月璃发间银铃正随步履轻颤,每一声都撞在他刻意压制的仙脉上,她的鲛绡披帛正拂过程昱将军的玄铁剑鞘。
“原来竟是个小姑娘搅了帝君命数。”他眼眸下垂,唇角微掀,摇了摇头道。
“这坛酒赏你了。”他将整锭银子抛给小二,玉冠垂下的银链随着起身叮咚作响。
本该上楼装作醉汉撞翻程昱的酒案,扰了韩月璃与程昱的交易,却不料西北角的胡姬赤足踏着满地阴影,拨响鹍弦向他走来,金玲缠着的脚踝略过他腰间玉珏:“客官来此地只饮酒有什么意趣,不如和萨吉一同舞一曲?”
祝誉安在重重人群中后撤半步,被萨吉身上的西域龙涎香熏得头晕,只得作罢。
而激越的琵琶声里,韩月璃己掀开供词……
“姑娘的香囊落了吧?”程昱突然伸手捡起案几旁边的银丝囊,指腹在香囊的莲纹上重重碾过。
“多谢将军,公主之事便有劳您了。”韩月璃拿回自己的香囊,房中的玉石小镜正映的天上一轮红月滴血似的艳。
韩月璃匆匆走出醉仙楼正欲回家通报九王爷及父兄,根本没注意程昱向手下使了个眼色。
归家的暗巷墙头忽现数十道寒芒,韩月璃提着裙摆跃上货箱的瞬间,玄铁箭矢己钉入她方才立足的青砖。
祝誉安手上的玉戒突然发烫,玉戒中的纹印在指缝中烙出红痕。
他借着扶栏踉跄的姿势屈指结印,却怎么也结不起来。
一缕青烟从戒面游出,追着那道早消失在朱漆门外的倩影而去。
韩月璃抬脚跑上垫脚箱正要爬墙,鬓间珠钗坠落的碎光里,三道柳叶刀撕开桃瓣织就的屏障。
三月的天空竟飘起大雪,最后一枚暗器破空声起时,她后颈处突然泛起金色——时间在刀尖抵住她后颈肌肤的刹那坍缩成停滞的沙漏,飘落的桃瓣和着大雪悬作血色璎珞,连她飞扬的裙裾都凝住了。
祝誉安追着青烟而来,指中玉戒表面裂纹己如蛛网般蔓延。他看见那道游蛇般的金纹正从少女后颈钻入血脉。
喉间蓦地涌上铁锈味,他抬手欲抹去她肌肤下的金光,指尖却像在擦拭一面水镜——每抹过一寸,那些咒文便从皮肤下浮起新的枝桠。
红月下忽有惊雷炸响,空中的桃瓣与雪花燃成血色结界。
祝誉安揽住的韩月璃,看见她后颈的金纹印记正与玉戒共鸣生辉,恍见忘川河上万盏引魂灯同时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