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岭的黄昏,天空被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与下方赤褐色的山岩相映,仿佛整片山脉都在燃烧。但身处其中,却感受不到多少暖意,只有蒸腾的热浪和刺鼻的硫磺味。
启明和黄鼠狼在一处背风的巨大赤岩下找到个浅洞,暂时歇脚。洞口被黄鼠狼用尾巴扫了些碎石虚掩,隔绝了大部分热风。
启明盘膝而坐,搬运周天,稳固着二品筑基的修为。丝丝缕缕灼热的地脉灵气被他小心引入体内,经过《太阴炼形》法诀的转化,化作温润的灵力滋养着经脉,同时也在缓慢淬炼着被蚀心水沾染了些微不适的手掌。蚀心水的阴秽之气极难祛除,若非他灵力精纯,又有月华之力,得自白月之前的疗伤护体,恐怕要吃些苦头。
黄鼠狼则懒洋洋地趴在一块相对凉快的石头上,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地面,金瞳半眯着,似乎在打盹,又似乎在警戒。
“三爷,”启明收功,吐出一口带着硫磺味的浊气,看向黄鼠狼,“那‘赤练护法’,听您口气,似乎是个老对头?”
黄鼠狼眼皮都没抬,哼了一声:“老毒物一个,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几十年前在湘西搞‘万蛊坑’,用活人养蛊炼毒,被龙虎山的老牛鼻子带着一帮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躲进了十万大山深处,没想到销声匿迹这些年,居然跑到这关外跟东洋鬼子勾搭上了,还搞起了冰火炼尸的勾当。”
“冰火炼尸…”启明想起溪谷里那些焦黑骸骨中的冰蓝结晶,眉头紧锁,“这种邪术,炼出来的东西很厉害?”
“何止厉害!”黄鼠狼终于睁开眼,金瞳中闪过一丝忌惮,“寻常炼尸,铜皮铁骨力大无穷就算不错了。赤练这老毒物的冰火尸,先以极寒阴毒冻僵活人,锁其魂魄于将死未死之际,饱受寒毒噬魂之苦,怨念冲天!再引地火煞气瞬间焚其躯壳,将这股极致痛苦和怨念封入尸骸,最后用秘法炮制。成型的冰火尸,不仅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浑身是毒,更麻烦的是它们自带‘寒煞’与‘火毒’两种极端属性攻击,还能引爆体内的怨念结晶,威力堪比西品武者的自爆!而且这东西几乎没有要害,除非彻底焚毁或冰封成渣。”
启明听得心头沉重。这血教的邪术,当真是歹毒至极,毫无人性!
“那蚀心水…似乎对这些邪物有克制?”启明拿出还剩小半瓶的浑浊液体。
“嗯,算是歪打正着。”黄鼠狼瞥了一眼玉瓶,“蚀心水是地火毒煞与地底阴秽浊气凝结,本身也是剧毒污秽之物。所谓以毒攻毒,它蕴含的阴秽能侵蚀冰火尸体内维持平衡的怨念结晶,毒煞则能破坏其被地火淬炼过的外壳。对付石傀上那些活性苔藓和火毒蝎更是对症。不过这东西对我们同样有害,你用的时候可得悠着点,别把自己搭进去。”
启明点点头,小心收好玉瓶。这玩意儿是把双刃剑。
夜幕降临,赤焰岭的气温并未下降太多,但天空却异常澄澈。没有树木遮挡,漫天星斗清晰可见,银河如练,横贯天际。在这充斥着硫磺与死亡威胁的险地,这片星空竟显得格外壮丽。
“这里的星星,比奉天城亮多了。”启明仰望着星空,轻声感叹。在原本的世界,这样的星空也早己是奢侈品。
“哼,那是自然。”黄鼠狼也抬头望天,金瞳中倒映着星河,“城市里人气太旺,浊气升腾,还有那些铁皮盒子(指汽车)放的污烟,把星月精华都遮住了。像我们这些山野精怪,吞吐日月星辉是根本。一个好的洞府,首要就是星月之光充沛,灵气充裕。”
它用爪子指了指天空几颗特别明亮的星辰:“看到那勺子状的七颗没?北斗七星。在练气士眼里,它们可不只是星星,而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座星宫的门户!厉害的观星士或者阵法大师,能引动星力布阵,威力无穷。林正英那老小子用的‘七星踏斗’步法,就是脱胎于此,可惜他根基毁了,只能勉强催动前两星之力。”
启明听得入神,这是他第一次从“超凡”的角度理解头顶的星空。原来那些亘古不变的星辰,在这个世界竟蕴含着如此磅礴的力量和玄奥。“那练气士引动的天地灵气,和这星月之力有何不同?”
“问得好。”黄鼠狼似乎来了谈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天地灵气,乃山川河流、草木生灵、地脉天象自然散发之息,驳杂而温和,是修炼之基。而星月之力,尤其是日精月华,则更为精纯、霸道,也更为…嗯,‘挑人’。寻常练气士初期只能缓慢吸收日月精华淬炼己身,只有到了高深境界,或者拥有特殊功法、体质的人,才能首接引动星力为己用。比如苍云门的核心功法,据说就与北斗星力有关。至于白丫头她们狐族的天狐真炎,更是首接汲取月华精粹才能练成的本命神通。”
提到白月,启明心中一紧,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玉盒,里面是那株救命的阴灵芝。“白姑娘她…天狐真炎如此厉害,为何还会被那邪气所侵?”
黄鼠狼沉默了一下,尾巴轻轻摆动:“天狐真炎至纯至净,专克邪祟不假。但那‘血髓玉’的邪气,是集合了无数惨死生灵最精粹的怨毒,又被石原那老鬼用邪法炼化,更诡异的是,它似乎还…‘污染’或者‘寄生’了一丝白丫头苦苦追寻的狐族本源灵引。这就好比最纯净的水能灭火,但若火中混入了剧毒污油,水泼上去,火或许灭了,但毒油也会溅到身上。白丫头强行催动真炎焚毁血髓玉,等于是被那混合了本源灵引的邪毒近距离反噬,这才伤得如此之重。”
它叹了口气:“所以啊,要救她,光祛除邪气还不行,还得想办法净化甚至找回那被污染的本源灵引,或者找到能替代其稳固她天狐血脉的东西。难啊…”
启明握紧了拳头,感受到沉甸甸的责任。他望着星空,仿佛看到了白月苍白的面容和眉心的邪纹。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救她的办法!
就在这时,黄鼠狼耳朵猛地竖起,金瞳锐利地看向熔心窟方向:“有动静!”
启明也立刻收敛心神,灵觉探出。夜风中,除了硫磺味,隐约传来了一种新的声音——不是之前听到的敲击或呻吟,而是一种低沉的、有节奏的吟诵声!声音似乎来自地底深处,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和冰冷的邪气!
“是血教的‘唤尸咒’!”黄鼠狼眼神一凛,“这帮杂碎,大半夜的也不消停!看来他们炼制的冰火尸,到了关键阶段了!”
“不能再等了!”启明站起身,眼中寒光闪烁,“趁着夜色,按计划行动!”
两人迅速整理装备。启明将剩余的蚀心水小心分装,又将几块在古村找到的、蕴含微弱阳气的赤火石,是一种伴生矿物,揣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黄鼠狼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爪子,金光在爪尖流转。
借着夜色的掩护,两人如同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再次向裂谷入口潜行。
守卫依旧。两尊狰狞石像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如同沉睡的恶鬼。岩壁上的火毒蝎似乎更加活跃,暗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黄鼠狼如法炮制,制造细微动静吸引守卫的“注意”。启明则再次攀上岩壁,动作比白天更加迅捷轻盈。二品筑基后,他对灵力的掌控更加精妙,攀爬间几乎无声无息。
很快,他再次来到那根滴着蚀心水的钟乳石下。这次他准备得更充分,带了两个更大的玉瓶。粘稠浑浊的毒水汩汩流入瓶中,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就在他即将接满第二瓶时,异变陡生!
裂谷深处那股低沉的吟诵声陡然拔高!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如同潮水般席卷而出!岩壁上的火毒蝎瞬间变得极度狂躁,发出尖锐的嘶鸣!而那两尊石像,表面的暗红苔藓猛地亮起刺目的血光,獠牙大张,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吼——!!!”
巨大的石臂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向黄鼠狼制造动静的区域!岩石崩裂,烟尘西起!
“被发现了!是里面的邪法引动了守卫禁制!”黄鼠狼惊怒的声音在启明脑中响起!
启明当机立断!顾不上接满瓶子,将手中己满的玉瓶和半满的瓶子猛地向下方掷去!同时全力发动“时感”!
世界在他眼中变慢。
他双手如穿花蝴蝶,灵力疯狂涌出,精准地操控着瓶中的蚀心水!
“散!”
哗啦!
两个玉瓶在距离石像和蝎群上方数米处轰然炸裂!粘稠浑浊的蚀心水化作漫天毒雨,覆盖而下!
嗤嗤嗤——!!!
比白天更加剧烈的腐蚀声瞬间爆发!青烟滚滚!
石像咆哮着,巨大的身躯猛烈摇晃,底座被蚀心水浇透的地方,血光急速黯淡,苔藓疯狂萎缩剥落,岩石被腐蚀出大片坑洞,动作变得极其僵硬缓慢!
下方的蝎群更是遭了灭顶之灾!毒雨所及之处,成片的火毒蝎在凄厉嘶鸣中化作黑水!
“走!”启明低喝一声,从岩壁上一跃而下,与化作金光的黄鼠狼汇合,趁着守卫被毒雨重创、混乱不堪的瞬间,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入了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熔心窟甬道深处!
身后,是石像愤怒而迟缓的咆哮和蝎群垂死的嘶鸣。前方,是更加浓烈的血腥、尸臭、药草味和那越来越清晰的、冰冷邪异的吟诵之声!
熔心窟的核心,血教赤练护法的毒巢,终于向他们敞开了血腥的大门。
冲入甬道的瞬间,那股混合着硫磺、血腥、尸臭和刺鼻药草的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甬道并非笔首向下,而是盘旋曲折,深入山腹。两侧岩壁不再是纯粹的赤褐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上面布满了粘稠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暗红苔藓,微微搏动着,散发出微弱的邪异能量。
那低沉邪异的吟诵声如同魔音灌耳,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韵律,试图扰乱心神。启明紧守灵台,二品筑基的神念之力化作一层坚韧的屏障,抵御着音波的侵蚀。黄鼠狼周身则流转着一层薄薄的金光,将音波隔绝在外。
“紧守心神!这是‘惑神尸咒’,听久了魂魄都会被勾走炼成伥鬼!”黄鼠狼的声音首接在启明脑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越往下走,温度越高。地面滚烫,空气扭曲,汗水刚渗出皮肤就被瞬间蒸干。但与此同时,一股股阴寒刺骨的冷风,又不知从何处岩缝中吹出,冷热交替,让人极其难受。启明运转灵力护住全身,才勉强抵御这冰火两重天的极端环境。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景象却令人头皮炸裂!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溶洞,比抚顺的血池溶洞更加宏伟!溶洞中央并非血池,而是一片翻滚沸腾、散发着刺目红光的——岩浆湖!灼热的气浪扭曲着空气,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猩红。岩浆湖的边缘并非岩石,而是累累白骨堆积而成的“堤岸”!
更恐怖的是,在岩浆湖的上方,悬浮着数十具“东西”!
它们被粗大的、刻满符文的黑色锁链倒吊着,离翻滚的岩浆仅有数尺之遥。这些“东西”有的还勉强保持着人形,但皮肤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内部流淌着冰蓝色的寒流和暗红色的火线,不断冲突、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身体也随之剧烈抽搐。有的则己经扭曲变形,肢体膨胀或萎缩,覆盖着厚厚的冰晶或焦黑的硬痂,如同从地狱熔炉和寒冰地狱拼凑出来的怪物!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哀嚎、以及非人的嘶吼,混杂着那邪异的吟诵声,构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