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矿粉燃血

鹤嘴锄砸在岩壁上的闷响,如同丧钟,在狭窄坑道里轰然回荡!

“谁?!谁在里面?!”鞭痕守卫暴戾的吼声如同炸雷,紧跟着是靴子踏碎泥水的急促声响,火光扭曲的影子瞬间填满坑道入口!

沈知微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铁爪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息冻成冰棱!她像被钉死在冰冷的岩壁上,铁枷的边缘深陷皮肉,连呼吸都停滞了。

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

坑道尽头那三具皮肉融化、内脏却诡异的“新鲜”的蜡尸景象,如同烙印般灼烧着她的视网膜。那景象背后隐藏的恐怖秘密,让她本能地感到一股灭顶的寒意!守卫若发现她窥见了这一幕……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守卫冲入坑道、火把光芒即将撕开黑暗的刹那——

沈知微猛地将手中的鹤嘴锄朝着坑道更深处、远离蜡尸的方向狠狠掷了出去!

“哐当——哗啦!”

沉重的铁器砸在嶙峋的岩石上,翻滚着撞落几块碎石,声响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在那边!”守卫的吼声带着被戏弄的暴怒,脚步和火光瞬间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更深黑暗处。

就是现在!

沈知微用尽残存的力气,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借着黑暗和岩壁的掩护,猛地向后一缩,紧贴着入口处一块凸出的岩石阴影,将自己死死嵌入那点微不足道的死角里。冰冷的岩石棱角硌着后背的骨头,铁枷的边缘几乎勒断她的气管。

火光带着浓重的阴影,如同巨大的舌头,舔过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扫过坑道尽头的凹坑。鞭痕守卫暴躁的咒骂和另一个守卫沉闷的脚步声就在咫尺之外。火光摇曳中,沈知微甚至能闻到守卫皮甲上浓重的汗馊和铁锈味。

“妈的!跑了?”鞭痕守卫的火把扫视着坑道深处,只看到翻滚的鹤嘴锄和散落的碎石。他似乎对那凹坑里堆积的蜡状物视若无睹,或者早己麻木。“肯定是哪个想偷懒的杂碎!让老子逮住,扒了他的皮!”他骂骂咧咧,火把又胡乱扫了几下,终于不甘心地收了回去。

“走吧,晦气。老赵头那边还等着点卯。”另一个守卫的声音低沉,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沉重的脚步声和晃动的火光终于退出了坑道入口,渐渐远去。

沈知微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顺着冰冷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冷汗如同小溪,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囚衣,冰冷的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左臂的麻木感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和高度紧张,似乎又向上蔓延了一寸,肩颈处传来沉重的僵硬感。

她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矿洞深处那股甜腥的浊气,呛得肺腑生疼。视线投向坑道尽头那处被黑暗重新笼罩的凹坑,蜡尸融化的轮廓在视野边缘如同鬼影般晃动。那皮肉如蜡、内脏新鲜的诡异景象,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缠绕着她的思绪。

这绝非“鸩羽”!鸩羽杀人迅猛,紫绀凸眼,绝不会造成这种缓慢融化的恐怖效果!这矿洞里,藏着另一种更诡异、更恶毒的东西!那“滋滋”声…那蜡状物的蠕动…那甜腥的气味…到底是什么?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左臂深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信号——死亡正在逼近!

她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颤抖着摸向麻木冰冷的左臂。隔着肮脏的裹伤布,指尖下的触感让她心头发凉。皮肉冰冷僵硬,几乎没有弹性,像一块正在缓慢冻结的死肉。毒素……鸩羽的毒素……正在侵蚀她最后的生机!

绝望如同沉重的铁枷,比脖颈上这副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窒息。她靠着岩壁,意识在剧痛、寒冷、饥饿和毒素的夹击下开始模糊。矿洞深处沉闷的敲击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视线模糊晃动间,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坑道入口处,散落在地上的几块东西上——刚才她踩到的,那几块覆盖着蜡质光泽的白色碎片。

是骨头?矿工的骨头?

鬼使神差地,也许是法医深入骨髓的本能,也许是濒死前对一切线索的疯狂攫取,沈知微伸出冰冷僵硬的右手,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向最近的一块碎片。

指尖触碰到那东西的表面。

冰冷。滑腻。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蜡质感。

她颤抖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枚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捡了起来。入手比想象中更轻,颜色惨白,边缘不规则,断裂面粗糙。她凑到眼前,借着坑道入口处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矿洞主道的光线),仔细辨认。

不是纯粹的骨头!更像是某种高度钙化的组织?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泛着油光的蜡状物,正是这东西让碎片看起来像骨头。

她的目光扫过碎片断裂的粗糙面。在那惨白的钙化物质纹理间,夹杂着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微弱幽绿光芒的颗粒?

这光芒和岩壁上那些含磷矿石的幽光如出一辙!

一个荒谬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混沌的意识!

那些蜡尸!他们皮肉融化如蜡,内脏却新鲜如初!难道……难道是因为这些矿尘!这些闪烁着幽绿磷光的矿石粉末!

矿尘被吸入或者通过伤口渗入,与某种东西(也许是体内的毒素?也许是别的?)发生了诡异的反应,导致皮肉如同被高温融化般液化、渗出、覆盖体表形成蜡状物,而内脏……因为某种原因暂时得以保存?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但更让她心脏狂跳的是另一个关联——她左臂的伤!鸩羽的毒!

鸩羽之毒,见血封喉,抑制呼吸,令人紫绀窒息而死。但这矿洞里的矿石粉末……似乎能改变死亡的形式,甚至……延缓死亡!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她濒死的意识里疯长!

鸩羽无解!她必死无疑!

但眼前这诡异的矿粉……或许是唯一的变数!是加速死亡还是延缓,甚至是中和?!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验证!这是她唯一的、最后的赌注!

沈知微猛地低下头,看向手中那枚沾着蜡质和幽绿矿粉的碎片。她毫不犹豫地用右手拇指的指甲,在那粗糙的断面上狠狠刮擦!

白色的钙化物碎屑和闪烁着幽绿磷光的细微粉末簌簌落下,落在她同样冰冷、沾满泥污的掌心。

她死死盯着掌心那点混合着白色碎末和幽绿磷光的粉末。刺鼻的甜腥味混杂着矿石的土腥,首冲鼻腔。

赌命!

她猛地将掌心凑到嘴边,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一吸!

混杂着钙化碎屑和幽绿矿粉的粉末,瞬间涌入她的口鼻!

“咳!咳咳咳——!”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瞬间爆发!粉末如同无数烧红的针尖,狠狠刺入鼻腔和咽喉!辛辣、土腥、带着铁锈和腐败甜腻的混合味道在口腔和气管里炸开!呛得她眼前发黑,身体剧烈地痉挛,几乎窒息!

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欲让她弓起了身体。但她死死咬紧牙关,双手捂住嘴,用尽全身意志力压制着呕吐的本能!不能吐!一点都不能吐!

粉末被呛咳的气流带入了气管深处,带来一阵阵刀割般的灼痛。但更多的粉末,随着她强行吞咽的动作,混合着腥甜的口水,如同裹着砂砾的冰坨,硬生生滑过干涩剧痛的食道,坠入早己空空如也、痉挛抽搐的胃袋!

一股难以形容的、强烈的灼烧感瞬间从胃部炸开!像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火!那灼热感迅速蔓延,顺着食道向上灼烧喉咙,向下灼烧肠管!

“呃啊——!”沈知微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嘶,身体如同被投入滚油般剧烈地扭曲、抽搐起来!铁枷在岩石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这灼烧的痛苦并未持续太久。紧接着,一股冰冷的洪流,仿佛从胃部的灼热中心猛地爆发出来!刺骨的冰冷,如同数九寒天被赤身扔进了冰窟窿!

这冰冷并非外界的寒冷,而是从身体内部、从血脉深处、从骨髓缝隙里疯狂涌出的寒潮!瞬间席卷了她的西肢百骸!

灼烧与冰冷!两种极致的感觉在她体内疯狂对冲、撕扯!冰与火的炼狱!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成两半!一半在烈火中焚烧,一半在寒冰中冻结!

左臂那早己麻木的伤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烈的抽痛!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冻结的血肉深处被强行点燃,疯狂地搅动、穿刺!

“嗬…嗬嗬……”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冷汗如同暴雨般瞬间浸透全身!视线彻底被黑暗和旋转的金星占据,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这冰火交煎、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极限痛苦中——

那股从胃部爆发的、席卷全身的冰冷寒潮,如同受到某种无形的指引,猛地朝着左臂伤口的方向奔涌汇聚,仿佛要将她左臂的血液、骨髓、乃至灵魂都彻底冻结!

然而,就在这冻结一切的冰冷中心,左臂伤口深处,那原本如同跗骨之蛆般缓慢蔓延的、属于“鸩羽”毒素的麻痹感似乎被压制了。

不!不仅仅是压制!

那冰冷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霸道的“净化”之力,正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将盘踞在伤口深处的鸩羽毒素冻结。

沈知微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冰冷的侵袭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意识在冰与火的炼狱边缘疯狂摇摆,时而坠入灼烧的深渊,时而沉入冰封的寒狱。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那体内疯狂对冲的冰火之力似乎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点,开始缓缓消退。灼烧感如同退潮般减弱,只剩下胃部和喉咙残留的辛辣刺痛。而那从内部爆发的冰冷寒潮,则如同完成了使命般,缓缓地、带着余威地退回了血脉深处,最终大部分都沉淀、凝聚在了左臂的伤口附近。

左臂……不再是完全的麻木!

一种全新的、难以形容的感觉,取代了之前的死寂!

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汞,仿佛被无形的冰层包裹着,但在这沉重和僵硬之下,却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如同无数钢针攒刺般的剧痛!

这剧痛,如此清晰,尖锐,如此…真实!

不再是麻木!不再是死寂!是痛!是活着的痛!

沈知微猛地睁大了眼睛!散乱的瞳孔在黑暗中艰难地聚焦!她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一点点摸向自己的左臂伤口。

指尖下的触感依旧冰冷僵硬,但那层覆盖在皮肉上的、如同死肉般的板结感似乎松动了一丝,伤口深处传来的刺痛感,像无数只苏醒的蚂蚁,在疯狂地啃噬、撕咬!

是矿粉!是那诡异的、蕴含着幽绿磷光的矿石粉末!

它真的起作用了!它不是解药!它更像是一种霸道的催化剂或者一种以毒攻毒的烈性燃料,它没有清除鸩羽之毒,而是用一种更冰冷、更诡异的力量,暂时冻结、压制了毒素的蔓延!甚至强行唤醒了被毒素麻痹的神经,带来了这如同凌迟般的剧痛!

代价呢?沈知微的目光落回自己右手掌心。刚才刮擦碎片的地方,沾着白色的钙化碎屑和幽绿的矿粉。她的胃还在隐隐灼痛,体内残留的冰冷让她止不住地颤抖。还有那蜡尸皮肉融化的恐怖景象。

这矿粉…本身…就是另一种剧毒?!

她正挣扎在冰与痛的地狱边缘,坑道入口处,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是拖沓的、熟悉的脚步声。

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微弱的光线下,挡住了那点可怜的光。是老赵头。

他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蜷缩在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沈知微,又扫了一眼坑道深处那重新被黑暗笼罩的凹坑方向。他那张如同风干树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没死?”老赵头的声音干涩沙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他用烟杆指了指坑道外面,“滚出来。你的篓子,还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