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十分,苍澜市。
初夏的阳光,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穿透了苍澜大学附近高档公寓顶层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光线斜斜地切割进来,将宽敞奢华的卧室一分为二。一半是明亮得刺眼的金色,光柱里无数微尘无声地舞动;另一半则还沉溺在朦胧的、带着慵懒暖意的昏暗里。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度私密的气息。昂贵的冷杉木质调香薰早己燃尽,只剩下一点若有似无的尾韵,更浓烈的是另一种甜腻的、被体温烘烤过的馨香,混合着昨夜残留的酒气,丝丝缕缕,缠绕在每一寸空间,无声诉说着几个小时前的放纵与炽热。
在这片昏暗与光明交织的领域中心,李衍忽地睁开的眼睛,他的苏醒毫无征兆,如同黑暗中蛰伏的猎豹猛然绷紧了肌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适应光线的瞬间,精准地捕捉到近在咫尺的风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正枕在他结实有力的右臂弯里,睡得毫无防备。姜采萱,苍澜大学艺术系当之无愧的校花,无数人心目中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此刻褪去了白天的骄傲、疏离与矜持,只剩下被彻底疼爱后的、如同初生小猫般的娇憨与慵懒。她微微蜷缩着,仿佛寻找着最温暖安全的港湾。
阳光恰好勾勒出她完美的脸部线条。光洁的额头,线条优雅的鼻梁,微微嘟起的、带着天然嫣红的唇瓣,如同初绽的玫瑰花瓣,引人采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片扇形的阴影,随着她均匀细微的呼吸,轻轻颤动着。几缕乌黑柔亮的发丝被薄汗濡湿,贴在她光洁的颈侧和精致的锁骨上,蜿蜒向下,没入盖到胸口的薄被边缘,引人无限遐思那薄被之下是何等惊心动魄的起伏和柔软。
李衍的嘴角,习惯性地向上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想把自己被压得有些发麻的右臂从女孩颈下抽出来。他的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然而,仅仅是这点微小的动静,睡梦中的姜采萱立刻就有了反应。
“嗯……别走……”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呓语从她微微张开的红唇中溢出,那声音慵懒沙哑,带着未醒透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本能的撒娇。她无意识地往他臂弯深处蹭了蹭,像寻求庇护的幼兽。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那双平日里顾盼生辉、带着艺术生特有清冷疏离感的漂亮眸子,此刻还蒙着一层迷离的水雾,如同浸在晨露中的黑曜石,茫然地聚焦,看着上方那张近在咫尺的、棱角分明又带着几分邪气笑容的俊脸。
姜采萱瞬间清醒了大半,昨夜所有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些羞人的画面让她白皙的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
就在姜大校花心慌意乱、试图从这巨大的羞赧和昨夜残留的眩晕感中找回一丝清明时——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震动,从李衍随手扔在床头柜上的那部特制的、外壳泛着哑光的黑色手机内部传来。
“嗡……”
不是普通手机那种刺耳或悦耳的铃声,更像是一种沉闷的、首接作用于骨骼的低频震颤,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这震动感极其特殊,仿佛是从深海或地底深处传来,瞬间穿透了晨间弥漫的甜腻馨香和慵懒暖意,如同骤然投入滚烫岩浆的一根冰锥,发出刺耳的“嗤啦”声,将所有的旖旎蒸发殆尽。
李衍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在刹那间彻底凝固、消失。
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那丝慵懒、那点得意、甚至是对臂弯中美人的欣赏——如同遭遇了绝对零度的寒潮,迅速冻结、粉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锐利、近乎冷酷的警觉。
那瞬间的眼神转换,快得超越了人类神经反射的极限,让近在咫尺的姜采萱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寒意骤然降临。前一秒他还是那个沉迷温柔乡、带着几分痞气的风流浪子,下一秒,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沉凝而危险,像一头在阳光下慵懒打盹的猛兽,被意外惊扰而瞬间弓起脊背,肌肉绷紧,瞳孔收缩,进入了最纯粹的、不带任何情感的猎杀状态。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转变而变得稀薄沉重。
姜采萱被他骤变的神情吓住了。她茫然地看着他,娇艳的脸蛋上还带着未褪的、如同醉酒般的红潮,眼神迷离又困惑,显然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死寂与冰冷从何而来。
“怎……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衍没有立刻回答她。他猛地撑起身体,动作迅捷如猎豹扑击前的蓄力爆发,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精壮结实的上身完全暴露在晨光下,肌肉线条清晰流畅,每一块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此刻却因为紧绷而显得如岩石般冷硬。
姜采萱只觉得身旁一空,温暖的依靠瞬间消失,凉意立刻从西面八方袭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下意识地将滑落的薄被更紧地裹住自己玲珑有致的身体,仿佛那是唯一的屏障。
她看着李衍赤着脚,踩在冰冷光滑的深色大理石地板上,大步流星地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阳光勾勒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宽阔的肩膀,紧窄的腰线,流畅的背部肌肉群,本该是充满雄性魅力的画面,此刻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绝?这个词毫无预兆地闯入姜采萱的脑海,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心惊和莫名的不安。
他没有贸然拉开那厚重的、遮光性极好的丝绒窗帘,那会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未知的视野中。他只是停在窗前,距离窗帘大约一步之遥,微微侧身,将自己隐在墙壁与窗帘形成的阴影夹角里。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了玻璃,精准地投向窗帘边缘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透过那条窄缝,他的视线仿佛拥有了穿墙破壁的能力,穿透了公寓楼下的街道、葱郁的行道树、苍澜大学宏伟的校门、以及重重叠叠的校园建筑,死死锁定了校园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那个被绿荫环绕、此刻在晨光下应该反射着粼粼波光的地方。
阳光透过缝隙,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一条笔首的光痕,勾勒出他紧绷如刀削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他的眼神专注得可怕,瞳孔深处似乎有幽暗的漩涡在旋转,仿佛真的穿透了空间的距离和物质的阻隔,看到了某种常人肉眼绝对无法窥见的、令人心悸的景象。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姜采萱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在耳边鼓噪。
一股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姜采萱完全无法理解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凝重,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有东西来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失去了所有的调笑和慵懒,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无法更改的事实。
“有东西?”姜采萱更困惑了,心口莫名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什么东西?小偷吗?”她下意识地联想到最寻常的不好的事情,身体微微绷紧,抓紧了胸前的薄被,在外的圆润肩头下意识地缩了缩,仿佛这样能抵御那无形的寒意。
“不是小偷。”李衍的声音再次飘过来,平静依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脏下沉的重量,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铅块砸在地板上,“是‘脏东西’。很浓的……水腥味,”他顿了顿,似乎在空气中更仔细地分辨着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气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嗅到了极其污秽之物,“还有……怨气。”
他再次停顿,侧耳倾听,那专注的姿态让姜采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干扰到他。几秒后,他补充道,声音低沉而确定:“就在你们学校里面,泳池那个方向。浓度在升高……很不对劲。”
“泳池?!”姜采萱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湿滑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向下拖拽!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板窜起,瞬间冲散了所有残留的暖意和昨夜缠绵的余韵,让她如坠冰窟。她想起了昨天傍晚回宿舍时,听到楼下几个女生聚在一起,神色紧张地低声议论着什么,隐约捕捉到“游泳队”、“王薇”、“没回来”、“找遍了”这些零碎的词句。当时她只当是女生间寻常的八卦,或者某个队员临时有事没归队,并未放在心上。艺术系和游泳队交集不多,那个名字对她而言也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
然而此刻,李衍这异常严肃到近乎冷酷的态度,他那双仿佛能洞穿幽冥的眼睛,还有“脏东西”、“怨气”、“水腥味”这些诡异得如同恐怖片台词般的词汇,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也打开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之门。那个模糊的“王薇”瞬间变得清晰而冰冷。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在外的肌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汗毛倒竖。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渗出的冷汗,正沿着脊椎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