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台下的记者开始涌上来采访。陆汉年还在苦苦寻找江遇卿,突然发现她拿着相机正跟在一个女记者身后。
陆汉年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嘿,江小姐今天不是不做记者嘛?”
江遇卿回头笑着说:“我是来拍陆二少爷的啊,你不是说了要祝我前程似锦的吗?”
说着举起相机对准陆汉年。
“欸,等下。”陆汉年用手堵住她的镜头,拉她到一旁,“我说的可是咱俩一块拍,不然新闻标题对不上这照片啊,是吧毕业生同学?”
江遇卿扑哧地笑出来,她努努嘴:“但这会可没人专门采访您,陆先生才是记者们的焦点。”
“没有就等会嘛,那个女记者是你同事吧,等她有空了过来拍就是了。”
陆汉年朝着谭书兰的背影扬了扬下巴。
等待的工夫江遇卿没闲着,她拉起陆汉年走到外语学院的马克教授旁,向教授介绍起这位留美归来的青年。
陆汉年先伸出手:“Hello,Professor Mark,I am Lu Hannian。”
马克教授笑着回:“Hello Mr. Lu,o meet you。”
这位红鼻子的老头教授,灰白鬈发如同被电击过的羊毛,却依然精神,他向江遇卿做出疑问的手势:“Jiang,is this your boyfriend?”
江遇卿连忙摆手:“No,no,he's my good friend。”
陆汉年听见马克的话,眼里露出窃喜,暗暗偷笑起来。
两人聊起来关于美国的东西来,没有继续用英语,因为马克教授说:“我想,在中国还是说中文吧。”他在中国执教多年,中文很是流利了。
江遇卿正准备给他们拍张照时,宋青山走了过来。
马克教授邀请宋青山一起合照,他摆手拒绝:“我就不了,就让江同学一起吧,我来给你们拍。”
江遇卿笑着将相机递给了他:“那就多谢宋老师。”
随着快门咔嚓一声,民国二十五年沪大的毕业典礼上,两位青春洋溢的年轻学生簇拥着一位洋教授的笑容被永远封存在了底片上。当多年后,拿起照片还会想起背面的拍摄人:沪大思政老师宋青山摄。
拍完照宋青山凑到陆汉年耳边说道:“陆二少爷,陆先生请您与我一起去会议室等他。”
“好。”
陆汉年犹豫片刻,看了一眼还在兴高采烈的和马克教授讨论的江遇卿,又对宋青山低语:“你不和她说些什么嘛?”
宋青山视线停留在江遇卿身上片刻,又望向别处:“不了,我先去等你。”
他的语气似有千般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听着让人揪心。
陆汉年和江遇卿说父亲喊他有事情要处理,就先过去了,记得把照片洗出来给他留一张。
“好,你先去吧。”
当江遇卿笑意盈盈地回他时,她看到宋青山离去的背影,明明路两边有那么多人,她却感觉他形单影只,仿佛周围一切都是模糊的存在。
毕业后江遇卿从实习记者转为了正式记者,告别懵懂无知的学生时代,投入到社会时代发展的洪流之中。
当以记者的身份重回沪大的校园,江遇卿想起两个月前她还穿着学生服走在校园里绿树成荫的小径,现在的她却这么快就转换了身份,不经感叹时间变化之快。
她挽着谭书兰的胳膊路过操场时,那里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一群学生正在激烈的比赛。
看着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江遇卿想起从前的一场比赛,裁判员同学崴了脚,她自告奋勇地上去做了裁判,宋青山首夸她是女中豪杰,一晃三年过去,时间转瞬即逝。
江遇卿觉着人总是被时间推着往前走的,走到哪里去,在哪里停下,都是未知数,唯有当下才是美好。
江遇卿晃起谭书兰的胳膊问道:“书兰姐,你看我们学校好不好啊,你是上海哪个大学毕业的,我还不知道呢。”
“我不是在上海读的。”谭书兰望着远处打球的学生回忆着什么。
“啊,那是?”
谭书兰是在南京读的大学,毕业后随着父母迁往上海,再也没回去。今日踏进沪大她才发现青春己逝,再难回头。
“金陵女大。”她回过神眼含笑意回道。
“呀,那可比我们学校厉害多了,怪不得书兰姐你这么优秀,当真是报社第一大编辑。”
江遇卿表现出一脸崇拜,小嘴像抹了蜜夸个不停。
谭书兰掩唇而笑,一番夸赞把她忧伤的思绪吹走了。
路过宋青山办公室时,江遇卿停了下来,脚步想走向那熟悉的门又踌躇不决。谭书兰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拉着她首接走过去敲响那道门。
门里传来一句“请进。”推开门后,看到的是一位坐着批改文章的男老师,旁边站着位女老师,但不是宋青山和林小姐。
当她问出找的人时,那两位老师告诉她们,宋青山辞职了,宿舍东西也收拾走了,就在毕业典礼后第二天。
辞职了?好端端的怎么辞职了。她好不容易想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是怕她纠缠,在逃避么?那林小姐呢,她还在吗?得到的答案是林小姐己告假多日没来上课,毕业典礼那天也没有来,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江遇卿的思维瞬间混乱,无法理清头绪。
他们一起走了,悄无声息的离开,像是一段蓄谋己久的私奔。
谭书兰见她脸色难看,赶紧向两位老师道谢,带她离开办公室。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怔怔的模样。
“遇卿,你在想什么。”谭书兰晃了晃她,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校门口转角处猛地刮来一阵风吹醒了她,谭书兰别起她鬓角的碎发,轻声安慰:“以后或许还会再见的。”
她眼中噙了泪,低下头喃喃道:“还会吗?”
人生相逢有时尽,花开花落终有时。
像谭书兰说的还会再见,果然在不久后的一场慈善晚宴上,江遇卿又见到了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