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卿高兴地跑回家,推开家门扯着嗓子喊:“爸妈,嫂子,我找到工作啦。”
听到楼下女儿嚷嚷的声音,江太太赶紧“蹬蹬蹬”下楼,“那么大声干什么啦,吓死个人。”
江遇卿一把抓住妈妈的手,喜悦溢于言表:“妈,我被报社录取啦!”
江太太也替她高兴:“晓得了晓得了,我的小乖乖是最厉害的。”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大老远就听见遇卿的笑声了。”苏韵提着两个包装精致的礼盒从门外进来。
江太太笑眯眯地上前,帮忙接过苏韵手里的盒子:“咱们家大小姐凭自己努力进报社啦。”
苏韵听后笑吟吟道:“真的啊,恭喜恭喜,就知道我们遇卿妹妹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江遇卿兴奋地拉着妈妈嫂嫂坐下,“我就说,本小姐的才华不会被埋没。”
“是是是,你是沪大才女嘛。”
苏韵把两个盒子打开,拿出一个新相机递给她:“看,你哥买给你的,他早预料到妹妹要当记者了,提前给你准备好了新相机。”
江遇卿看见那台崭新的德国莱卡相机“哇。”地一声捂住嘴巴,赶紧接了过来,朝苏韵脸上吧唧一口:“我的哥哥嫂嫂真是天下第一好。”
“你呀,就是嘴甜。”苏韵的手指头点了下江遇卿的脑袋。
她随即又叹了口气:“哎,遇安今天刚从杭州回来,就说军中事务繁忙,又急匆匆地走了,就留给我两件杭州带回来的衣裳。”
江遇卿察觉到嫂子失落的神情,赶紧凑到苏韵眼前满脸笑嘻嘻:“又给你做新衣服啦,看我哥多疼媳妇啊。”
江太太也装作吃起醋:“哎呀呀,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咯。“
苏韵被这母女俩一唱一和逗得咯咯笑。
“欸,对了。”苏韵从小皮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来,“遇安见到振铖表弟了,妈妈你们快看看还认不认得出。”
那照片上,左边是一身军装的江遇安,右边的是位俊朗的空军飞行员。他身材修长挺拔,身穿飞行夹克,头戴着防风镜一体的空军飞行帽,目光注视着镜头,笑容灿烂。
江太太接过照片,眯了眯眼:“振铖长得可真高啊,把遇安都压下去了,真是随了他爸爸的个头。”
江遇卿对着那张照片端详了很久,她细细地观察,十年瞬间即逝,曾经那个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苦学的小小少年,如今己是一个肩负重任,心怀家国的热血青年。
回到房间,江遇卿开始鼓捣起那部相机。
苏韵把那两件衣服拿出来,对着镜子比划了一番,对着江遇卿说道:“你什么时候入职呀,明天没事的话陪我去拍艺术照吧。”
“说是让我下礼拜一去报到,你怎么又拍照呀,过完年不是拍了一些吗?还有结婚的时候中式西式都让你拍了一遍,还不够啊。”江遇卿头也不抬只顾着摆弄那部相机。
苏韵放下衣服,上前摇了摇她的胳膊:“好妹妹,就陪我去吧,我这两身新衣服不得拍了给你哥看看呀。”
苏韵声音软软的像小猫瓜子挠在心里让人发软。
江遇卿无奈应对:“好好好,去去去,谁让你是个大美人爱拍照呢,正好我也需要拍张入职照。”
她想了一下,把相机轻轻放到桌子上,拿起那张照片:“我们把铖弟这张照片扩印一张吧,我想给岁岁寄信的时候一块寄过去。”
苏韵生得漂亮,尤其是她那双欧式大眼,浓密卷翘的睫毛眨起眼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初见她时,江遇卿还以为她是个混血儿,但仔细看看又有东方面孔的韵味,她个头高挑,身材匀称,能将旗袍穿的尽显风情。她爱拍照,认为照片会将珍贵的青春岁月留下来,留给八十岁的自己看。
相比之下,江遇卿五官没有太大的优势。她的眼睛不大,但眼神温和,像是秋日的湖水,平静而深邃。她和苏韵差不多的个头,却没有凹凸有致的好身材,瘦的像竹竿一样干巴巴的,手腕细的像个小孩子。所以她不爱拍照,觉得拍不出来毫无美感的照片也没什么意思。
像苏韵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自然是不缺少追求者的。
三年前的一场战事下来,陆军医院里挤满了伤兵。他是前线负伤的军官,鲜血染满了军装。她是医院实习的新护士,手忙脚乱地穿梭在病房之间。
她走到角落里那位年轻的军官面前,轻声对他说:“请跟我来,我来为您处理伤口。”
包扎时,他看清她的姓名牌:“苏韵。”
包扎完,他伸出手:“你好,苏护士,我叫江遇安。“
深夜,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一片银白的光影。江遇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想到宋青山和林小姐,脑海中就思绪纷乱,像是被风吹散的落叶,怎么也抓不住。她又想起咖啡馆里那位陆先生,他说:“成功常常降临在那些努力寻求它的人身上。”
她轻轻叹口气,掀开被子,借着这片月光起身走到书桌坐下。打开台灯,将抽屉里的信纸和钢笔取出后,开始提笔。
“岁岁、凡弟:
展信佳,我与父母兄嫂于五月三日安全抵达上海,因兄长前往杭州探望铖弟,首到昨日才归家,写信一事暂搁至今。铖弟一切都好,俊朗之姿异于从前,请转述三姨妈无需担忧。兄长带回铖弟相片一张,待扩印后与此信一并寄出。上海己入夏,不知家中气候如何,是否依旧阴雨连绵。阿姐我临近毕业之际,工作一事己有报社接纳,心中高兴不己。望上海摩登大楼,忆家中青瓦木屋,更念诸位长辈与弟妹。信到此处,离别情怀,今犹耿耿。如今时局动荡,切莫轻易离家。你二人切记不可再胡闹任性,学业定要勤勉加励。愿家中长辈身体安康,弟妹学业有成,?春山谷雨润新芽,双手采得丰收茶。一切安好,勿念!”
阿姐遇卿亲笔
民国二十五年五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