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特赦

高门女将 末尖 5172 字 2025-07-09 17:36

“本少帅自己会走路。”起初被人架着,江流不费力气就挣脱开来。

两边的人几乎是被甩开了,一人低声咒骂:“装什么清高。”

窦昭被扶了下去,也不知是谁定下的这恶毒规矩,窦昭的脚心都快被打烂了。十指连心,窦家碍着窦昭还有利用之处,净挑这些看不见的地方下手。

窦昭好不容易醒转,只觉得脚掌钻心地疼,但她还有事要做,万不能弃幼妙于不顾。“扶我去江府!”她咬牙吩咐。

“窦家窦昭求见江尚书!”窦昭被人搀扶着,站在江府门外,身形摇摇欲坠。

府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万棠闻声亲自迎了出来。“这是怎么了?快,将窦小姐扶进屋里!”她见状连忙指挥下人。

引窦昭坐定,万棠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和勉力支撑的样子,眼中满是关切:“常听幼妙提起你,窦昭是吧?今日前来,可是遇到了难处?”

“万伯母,”窦昭不敢怠慢,强撑着起身跪倒在地,“江流有难!她为救我,被五伯关入了大牢!”

看着地上因伤痛而身形不稳的窦昭,万棠脸上难得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窦五……怕是不想活了。“孩子,你有伤在身,快起来!”她亲手去扶,又吩咐下人,“拿个软垫来,垫着坐高些,脚也能松快些。”

窦昭鼻尖一酸,自母亲过世,还从未有人对她如此细心。难怪幼妙也那般心细如发,原是家中有此典范。

待窦昭坐稳,万棠端坐正色:“同我说说事情始末,我好从中周旋。”

“宋家事变,我同幼妙设计将宋墨救出,在窦府疗伤。但寿姑敢保证,绝对不会有血衣遗漏!当晚未留下任何痕迹,那血衣必是伪造。五伯本是要传邬善来对质,却被幼妙截下了。”

万棠听得认真,面色愈发凝重:“怕不是这么简单。邬阁老先前驳了窦五的入阁文书,他怕是怀恨在心。想借邬善杀杀邬阁老的锐气。再者……”她顿了顿,声音压低,“窦五背后,有我们都动不了的势力撑腰。”

窦昭也是聪明人,立刻领悟:“自古帝王多薄情,邬阁老……动的点心太多了?”

万棠微微颔首,她早己给江观海去了信。

『皇帝寝殿前』

“陛下,兵部尚书江观海求见。”殿外公公通传。

“让他进来。”殿内传来皇帝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陛下。”江观海入殿,行了大礼,态度万分恭敬。

皇帝看着他:“别说虚的,找朕何事?”语气倒似平常。

“臣有一女,名为江流,”江观海伏身不起,声音带着颤抖,“六岁得陛下天恩允准投军,如今挂名少帅。可她……她被窦家陷害入狱,罪名竟是……勾引高门嫡女!”他声泪俱下,状极悲恸。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笑。礼部尚书窦世枢这步棋,算是废了。本想借他之手打压邬贻芬,没成想他自己弄巧成拙。帝王不容质疑,邬贻芬不顾皇帝脸面公然上书,便是将皇帝架在火上烤。

“拟旨,”皇帝冷声开口,“改年号为奉明,天地同庆,特赦江流免除牢狱,除去军中大小事务,即刻起效。”

“谢陛下隆恩!”江观海忙不迭接了圣旨,转身便冲出宫门,首奔天牢。

『天牢』

“爹,你怎么才来……”江流虚弱地靠在墙角,身上遍布伤口,白色的囚衣己被染成大片刺目的暗红。

江观海从前只知女儿在外领兵,从未敢深想她是否遍体鳞伤。此刻亲眼所见,只觉心如刀绞,老泪纵横:“幼妙!你怎么伤成这样!何苦如此啊!”他解下披风,小心翼翼盖在女儿身上,“爹这就带你回家。”说着,将气息微弱的江流打横抱起,大步走出阴森牢狱。

牢门外,邬善与邬阁老邬贻芬早己焦急等候。看到江流一身血迹、昏迷不醒地被抱出,两人心头俱是一颤。

“江小姐……是我害了你……”邬善声音哽咽,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块巨石,沉痛万分。心爱之人遭此大难,自己却只能束手旁观,他德真,实在配不上这般明丽耀眼的女子。

邬贻芬眼眶泛红,这位宦海沉浮一生的阁老,如何不明白其中关窍?皇帝是要对邬家下手了!未曾想,竟是一个小姑娘替自己挡了这致命的一击。他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对邬善低声道:“你去守着江流。”言罢,不再多看一眼,转身颤巍巍地朝邬府方向走去,背影在寒风中更显佝偻苍凉。

邬善寸步不离地跟在江观海身后,一路护送回到江府。

『江府·江流闺房』

万棠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女儿冰凉的手。江观海和邬善守在房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毫无生息的人儿。

窦昭亦在房中,强忍脚痛,焦虑地站在一旁。终于,江流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幼妙,你醒了!”窦昭第一个发现,立刻扑到床边。西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如何了?身上还疼吗?”万棠连忙问道,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方才替女儿上药,看到她背上那些狰狞的陈年旧伤与新添鞭痕,她的眼泪就没停过。

窦昭亦是满心震撼。她这才真切体会到,江流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下,掩盖了多少血与伤的过往。女子从军,本就难于登天,在这世道……更是步步荆棘。高门大户视女子为攀权附贵的棋子,口称“女子无才无用”,行的却是最龌龊的勾当。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境遇可想而知。

邬善喉头滚动,想说什么,却又觉自己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甚至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守护她,只能默默站在角落,目光却牢牢锁在江流身上。

江观海强自镇定地坐着,生怕被人看出堂堂尚书此刻双腿发软。“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他试图找回点威严,打破这沉重的气氛,“幼妙需要静养!”

万棠一眼看穿他的窘迫,毫不留情地揭穿:“也不知是谁,回来的路上左一把鼻涕右一把泪的,现在腿都软了吧?还嘴硬!”

“夫人!”江观海顿时面红耳赤,耳朵鼻子眼睛红成一片,既有之前悲痛未消,更有此刻被当众戳破的羞赧。

几个小辈都努力绷着脸,不敢笑出声。邬善想笑又不敢,这可是未来的岳父岳母。

『皇帝寝殿前』

皇帝闭门不见。邬贻芬一身单薄官袍,在漫天大雪中长跪不起。一生所求,不过“风骨”二字;为君王社稷,可谓鞠躬尽瘁。此刻,寒风刺骨,雪花落满肩头,更落在他冰冷的心间。

“老臣并非为自身辩驳,”苍老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这是老臣的辞呈!臣,老迈昏聩,早该告老还乡了!”他双手高举着一份辞呈,那动作却如同戴着沉重的镣铐。不知是天寒还是心冷,辞呈在他颤抖的手中几次欲坠。

“请陛下听臣一言——!”邬贻芬几乎是嘶吼出声,带着声嘶力竭的哭腔,“辽东战局,打不得啊!臣,万死无悔——!”

殿内沉寂片刻,终于传出旨意。公公开门传话:“陛下有旨,请邬阁老殿前说话。”

立刻有太监上前搀扶。邬贻芬艰难地站起身,拖着麻木冰冷的双腿,一步一步,踏入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此刻却寒意森森的皇帝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