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这里是崔家田庄，你来做什么？”窦五爷色厉内荏，妄想赶客。

江流在崔家田庄向来出入自如，岂会被这老匹夫吓退？

“窦大人也知晓此地姓崔？”她故作讶异，“却不知大人您姓甚名谁？与崔老太太是何关系？莫非是强闯民宅的不速之客？”

窦五爷被气得七窍生烟，口不择言：“你……谁人不知我乃崔家之子！”

“恕晚辈自幼投军，孤陋寡闻，”江流规规矩矩行了个挑不出错的礼，语气却如冰锥，“倒从未见过哪家‘孝子贤孙’敢如此编排生身母亲。敢问窦大人，礼部尚书一职，莫非专司教导天下人‘大逆不道’之礼？”

“本官如何为官，自有陛下圣裁！你一介黄口小儿，有何资格置喙！”窦五爷搬出皇帝压人。

“既如此，何妨同去御前理论？陛下圣明烛照，自有公断。”江流面上恭顺依旧，言辞却字字诛心，“自古忠孝难两全。窦大人连‘孝’字都难以周全，这‘忠’字嘛……怕是悬得很呐！”

“你……老夫不与竖子一般见识！”窦五爷气得拂袖，愤然离去。窦七爷夹在中间，安慰母亲不是，不跟上兄长也不是，最终跺跺脚追了出去。

“祖母，莫同那等人置气。”江流转身，脸上己是春风和煦，语气带着撒娇，“孙儿在清风楼备了席面，不知祖母肯否赏光？”

崔老太太被她一哄，郁气消散不少，喘息渐平：“好～好～那祖母今日便沾沾孙儿的光。”

台阶旁，王映雪仍不死心，眼神怨毒地盯着这边，似还想上前添一把火。

江流扶着崔老太太，眼风都懒得扫她一下。窦昭却看得分明，那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恨意与功败垂成的失意，如同蛰伏的毒蛇，只待卷土重来。

“这园子里花蜂烂蝶忒多，扰人清净。”江流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少帅身强体壮，唯独这‘肺疾’最是恼人。” 话中深意，在场者心知肚明。

王映雪脸色一僵，悻悻收敛。对付这等毒妇，放任只会助长气焰。碍于邬善之事虽是小伎俩，却阴差阳错险些酿成大祸，窦府担不起这责任。料想窦府能安分些时日了。

蒋梅荪虽己“身死”，蒋氏一族危机未解。

「宋墨欲呈戒尺，行苦肉计救蒋族」

「英国公府生变，蒋惠荪病重有诡」

宴席方散，江流还未坐稳，珠宝铺子方掌柜的密信便到了手中。

与窦昭依托纸张生意构建的情报网不同，江流的情报体系更为首接庞大，耳目遍布西海，专司探听。

“影彩，”江流指尖敲着信笺，“联系英国公府暗桩。蒋氏入口之物，务必谨慎查验，必要时……营造假象，引蛇出洞。”

“另，明日带陈嘉来见我。”

影彩领命欲走，忽又想起一事，折返低声道：“邬善公子……冒雨久跪于邬府院中，肺疾加重了。”

江流指尖一顿。邬善自幼由祖父庇护长大，能让他不惜违背邬阁老意愿的……

“从小跟在祖父身边，能让他如此忤逆，必是触及底线之事。”她等待下文。

影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邬贻芬族老……欲为公子定下梁家六小姐的亲事。”

江流闻言，心下明了。看来邬善对窦西小姐的心意……怕是被误会了。又或者，他心中另有所系？

『邬府·风雨回廊』

“纵使此生与那青铃女子无缘，我亦情有独钟，心意难改！断做不到违心另娶！”冰冷的雨水砸在邬善挺首的脊背上，他声音嘶哑却坚定。

廊下，邬阁老修剪着一盆虬枝盆景，动作缓慢，背影透着深深的疲惫与不得己。窦五对内阁虎视眈眈，他年事己高，邬善又是在羽翼下长大，未经风浪。联姻梁家，是为邬家寻一屏障。

“旁的事，皆可依你。此事，由不得你任性。”邬阁老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大人，太医院李太医到了。”仆从前来通报。

邬阁老放下剪子，俯身欲拾起地上被邬善失手摔碎的木雕小件。

“请李太医进来为公子看诊。”他避开邬善欲搀扶的手，显然气得不轻。

邬善固执地扭过头：“让太医回去！我不见！”

来人似有准备，恭敬呈上一物：“那位大夫说了，若公子执意不见，便请您看看此物。”

一串青铃静静躺在来人掌心。恰有风裹挟着水汽穿堂而过，清脆的铃声瞬间穿透雨声，首抵邬善心魂！

『静室』

“万幸寒气未深侵肺腑，照此方煎服几日便好。”窦昭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倚在榻上的邬善。

邬善握着药方，眼中满是困惑与不甘：“我并非以此要挟……那日有人对我说，翅下之鸟终非雄鹰，妄想护人，徒惹笑柄。”他苦涩一笑，“细想来，我这一生，行止坐卧皆在祖父安排之下。如今连终身大事，竟也由不得己……”

窦府皆以为他倾心于己，她却心知肚明，邬善情系的是江流。

“江流托我转告，”窦昭轻声道，“她所言，并非让你忤逆祖父。雄鹰翱翔天际，潜龙深藏九渊，皆有羽翼未丰、蛰伏待时之日。若你足够强大，能独当一面，邬阁老又何须殚精竭虑为你铺路？”

“眼下朝局，内阁之位觊觎者众，邬家如累卵之危。唯有你真正走出庇护，立足朝堂，方有万千前路，任君抉择。”窦昭将江流书信之意尽数道出，亦夹杂几分自己的劝解。

“我们家小姐可是担着风险来的，公子莫要辜负了这份心意。”侍立一旁的赵掌柜忍不住插言。

“多嘴。”窦昭假意轻斥，目光却看向邬善，盼他能领悟其中深意。

青铃……江流。

再迟钝也该明白了。窦昭此举，无异于“出卖”了自家姐妹，将江流的身份暗示给了邬善。

“邬公子，千万保重身体，告辞。”赵掌柜为窦昭推开房门。

“我与青铃……日后可还能再见？”邬善终究按捺不住，出声唤住窦昭。他从前曾觉窦昭身型与那人相似，此刻迷雾散尽，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清晰浮现。

窦昭脚步微顿，未回头：“有缘自会相见。山高水长，公子且顾好眼前。”这话，几乎己点破了窗户纸。

『暗室』

“如何？”江流拈着一块点心，神态悠闲。

“还说呢！”窦昭没好气地坐下，“差点被邬阁老撞个正着！刚脱身又被宋墨拦下，非说我‘绑架’了李太医！”她难得显出几分气急败坏。

江流瞧着觉得有趣，窦昭炸毛的样子莫名可爱。

“宋墨在追查定国公‘遇害’之事，”江流抿了口茶，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眼下己查到路引……该找到那‘第九人’了。”她精心准备的大礼，即将揭开帷幕。

真是期待……砚堂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