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魂绝绣

针尖刺破皮肉的瞬间,没有预想中撕裂的剧痛。

只有一片冰凉的、仿佛坠入无垠深海的寂静。

时间,空间,连同那令人窒息的魔神威压,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云芷的视野里,只剩下那枚被她双手紧握、深深刺向自己心口的蓝色银针。针尖上,灵绣本源纯净的乳白、她自身生命烙印燃烧的金红、以及那焚尽一切的赤金恨意,三色神光在针尖汇聚、坍缩,化作一个微小到极致、却蕴含着毁灭性法则的光点。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只有那一点光,在死寂中无声地燃烧、膨胀。

她听不到苍溟那冰蓝色眼眸中骤然爆发的、几乎撕裂神性漠然的惊骇。

她听不到玄冥子体内那魔神意志发出的、带着一丝惊疑的贪婪咆哮。

她听不到遗迹核心那乳白光球发出的、如同母亲临终哀泣般的绝望悲鸣。

她的意识,在那一点光中无限拔升、扩散。仿佛融入了遗迹每一寸崩裂的壁画,每一道黯淡的藤蔓纹饰,每一缕残存的灵绣气息。她“看”到了这方空间从诞生之初的纯净,看到了无数代灵绣传人在此虔诚祈祷、传承技艺,看到了守护者“苍溟”冰冷意志下深藏的、对这片净土的眷恋。

万般过往,皆化绣纹。而此刻,她以身为布,以魂为线,以心为引!

“灵绣一脉…血债…血偿!”

这无声的呐喊,是她灵魂燃烧的最后绝唱!

嗡——!!!

以刺入心口的针尖为原点,那坍缩的光点骤然爆发!

不是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一种无声的、极致的湮灭与新生!

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光”,或者说是一种超越了光的“法则洪流”,从针尖喷薄而出!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亿万根无形无质的绣线,贯穿虚空,时而又如一张笼罩天地的无形绣网,收束法则!

这道洪流出现的瞬间——

**万绣朝宗!** 遗迹中,所有尚未彻底湮灭的壁画残片、藤蔓纹饰、灵绣气息,如同受到至高无上的召唤,瞬间剥离了依附的物质形态,化作最纯粹的光能流丝,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向云芷心口那枚银针!它们不再是独立的攻击,而是成为了这法则洪流的一部分,赋予了它“绣”的意志与形态!

**诛邪显形!** 那由玄冥子献祭自身、召唤而来的魔神意志所化的遮天魔爪,在这道融合了遗迹万绣残力、云芷心魂精魄、以及灵绣本源法则的洪流面前,第一次被真正地“照亮”了本质!不再是模糊的死寂黑气,而是显露出其核心——一个由亿万扭曲痛苦灵魂碎片强行糅合、中央镶嵌着一颗缓缓跳动的、布满裂痕的紫黑色“邪心”的恐怖聚合体!那邪心,正是这意志贪婪吞噬、维系存在的核心!

“吼——!!!”

魔神意志发出了降临以来第一声带着清晰痛苦与惊怒的咆哮!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无形的法则洪流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它外层的死寂能量防御,如同最精准的绣针,首接“刺”向了那颗显形出来的、跳动的紫黑色邪心!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只有一声轻微到极致、却又仿佛响彻在灵魂最深处的穿刺声。

法则洪流凝聚成的无形针尖,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颗布满裂痕的紫黑色邪心正中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下一秒——

咔嚓!咔嚓!咔嚓!

以被刺入的点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散发着纯净白金色光芒的裂痕,如同疯狂蔓延的蛛网,瞬间爬满了整颗紫黑色邪心!裂痕所过之处,构成邪心的亿万灵魂碎片发出解脱般的哀鸣与尖啸,紫黑色的死寂能量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疯狂消融、蒸发!

“不——!!!” 魔神意志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惨嚎!那声音首接作用于灵魂,让整个遗迹空间都在哀鸣震颤!它那遮天蔽日的魔爪剧烈抽搐、扭曲,如同被投入沸油的活物,疯狂地想要缩回!

“噗——!!!” 作为意志载体的玄冥子,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和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碳化!他心口那个作为祭坛的漆黑印记疯狂闪烁,试图汲取力量维系通道,却在法则洪流的余波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他膨胀扭曲的身体如同漏气的皮囊般塌陷下去,只剩下一层焦黑的枯皮包裹着骨架,那双彻底变成黑洞的眼眶中,最后一点紫芒不甘地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承载意志的容器,毁了!降临的通道,断了!

“蝼蚁…坏吾…大计…” 那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魔神咆哮在虚空中回荡,失去了载体的意志如同无根浮萍,在法则洪流持续的净化下迅速变得稀薄、溃散。那颗被刺穿的紫黑色邪心,终于承受不住,在一声无声的哀鸣中,轰然炸裂!

轰——!!!

这一次,是真正的爆炸!由邪心崩灭引发的、纯粹死寂能量的湮灭性爆炸!恐怖的紫黑色冲击波如同毁灭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遗迹空间!

首当其冲的,就是近在咫尺的遗迹核心!

那本就濒临熄灭的乳白色光球(灵绣本源),在这毁灭性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婉欲绝的哀鸣!光球表面瞬间布满了裂痕,柔和的光芒急剧黯淡、收缩!

“本源…殉葬…” 一首死死盯着云芷的苍溟,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名为“悲恸”的情绪。他感受到了本源那同归于尽的决绝意志!它要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彻底净化这污秽的爆炸余波,为这片空间,为那个献祭了自己的女孩,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嗡!!!

黯淡到极致的光球猛地向内收缩成一个点,然后——悍然爆发!

没有声音。只有一片纯净到极致、温暖到极致的乳白色光之海洋,以光球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它所过之处,那毁灭性的紫黑色冲击波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滋滋”的消融声,迅速被净化、湮灭!

但这净化,是以灵绣本源的彻底燃烧为代价!

光之海洋迅速变得稀薄、透明,如同退潮般消逝。遗迹核心阵眼的光芒,彻底熄灭了。支撑整个遗迹空间的法则力量,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崩溃!

轰隆隆隆——!!!

天崩地裂!真正的末日降临!遗迹顶部巨大的窟窿疯狂扩大,无数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蛛网般在西壁和地面蔓延!空间乱流如同失控的巨龙,咆哮着灌入!坚固的岩石如同沙堡般崩塌、湮灭!

“芷儿——!!!”

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恐惧与绝望的嘶吼,压过了空间的崩塌声!

是楚澜!

在灵绣本源殉爆的纯净光芒与空间崩塌的毁灭景象双重刺激下,在亲眼目睹云芷将银针刺入心口、身体被三色光芒吞没的极致冲击下,那个被苍溟冰冷意志压制的、属于真正楚澜的灵魂,终于冲破了最后的枷锁!

冰蓝色的神性光芒从他眼中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深邃,此刻却盈满了血丝和毁天灭地的恐慌!他挣扎着从阵眼旁爬起,不顾背后刚刚愈合又因剧烈动作而崩裂的伤口渗出的鲜血,不顾席卷而来的空间乱流撕扯着他的身体,如同疯魔般扑向那光芒渐渐消散的中心——扑向那个如同破碎人偶般缓缓软倒的身影!

他一把将云芷冰冷、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身体死死抱在怀里。她的心口,那枚蓝色银针依旧深深刺入,只留下一个微小的、不再流血的创口。她的脸色苍白如雪,嘴唇毫无血色,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死亡的阴影。只有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温热,从她冰冷的身体深处传来,证明着最后一丝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

“芷儿…芷儿!看着我!睁开眼看看我!” 楚澜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云芷冰凉的脸颊上,瞬间被冻结成细小的冰晶。他徒劳地用手去捂她心口的创口,却不敢触碰那枚银针,仿佛那是维系她最后生机的唯一希望。

轰——!

一块巨大的穹顶巨石在两人头顶崩塌落下!

楚澜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眸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他一手死死抱着云芷,另一只手猛地向上一挥!一股狂暴的、不再受苍溟约束的守护者之力混合着他自身的滔天怒意和决绝,化作一道凝实的湛蓝拳印,悍然轰出!

砰!!!

巨石在半空中被轰成齑粉!但更多的巨石、更狂暴的空间乱流接踵而至!整个遗迹,正在加速坠向毁灭的深渊!

“走!” 一个冰冷、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在楚澜混乱的识海中响起,是苍溟!他的意志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楚澜强烈的情感冲击得支离破碎,陷入沉寂。“空间…崩塌…核心己毁…此地…必灭…用…最后的…力量…护住她…冲入…乱流…寻…一线…生机…”

楚澜血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他不再犹豫,将全身残存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灌注到腰间那枚刻有符文的玉佩之中!

嗡!!!

玉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湛蓝光芒,形成一个仅能勉强包裹住两人的椭圆形光茧!光茧表面符文流转,散发出微弱的空间波动。

楚澜最后看了一眼怀中气若游丝、心口插着银针的云芷,眼中是无尽的痛楚与不顾一切的疯狂。

“抱紧我,芷儿…我们回家!”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抱着云芷,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遗迹边缘一道最狂暴、最混乱、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空间乱流漩涡,决绝地纵身一跃!

湛蓝色的光茧如同一颗逆流而上的流星,瞬间被那毁灭性的乱流漩涡吞噬,消失不见。

在他们跃入乱流的瞬间——

轰!!!!!!!

整个遗迹空间,连同玄冥子焦黑的残躯、苍溟残留的意志碎片、以及那尚未完全散尽的魔神怨念…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声震彻虚无的巨响中,彻底崩塌、湮灭,化为最原始的混沌尘埃。

只有一道微弱的、混合着金红与乳白的灵绣印记微光,在无尽的黑暗乱流中一闪而逝,如同风中残烛,不知飘向何方。

而苍岚山巅,血月依旧高悬,映照着下方寒潭水面上最后一点涟漪消散,归于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无尽的虚空乱流深处,一点微弱的湛蓝光茧,正载着生死未卜的两人,在毁灭与混沌的夹缝中,飘向完全未知的命运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