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鼠尸证清白,夜奔烽火台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县衙前的空地。
只有松油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沈知微手中那只剖开的死鼠腹腔里,赤红线虫在污秽粘液中细微蠕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所有愤怒的咆哮、恶毒的指控,都在那赤裸裸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铁证面前,被碾得粉碎。
高举的棍棒无力地垂下,一张张被绝望和愤怒扭曲的脸孔上,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茫然,以及一种被愚弄后的羞愤。
那几只藏在人群中煽风点火、此刻正下意识想缩回阴影里的“老鼠”,在沈知微冰冷如刀锋的目光扫视下,更是如遭雷击,面无人色,连滚爬爬地向后退去,瞬间消失在混乱的人影里。
沈知微高举着那只污秽的死鼠,如同举着一面染血的战旗。
她染血的衣袖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苍白脸颊上沾染的污血在火光下更显刺目。
她不再看那些失语的灾民,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回县衙大门。
“清理现场!安抚民众!再有聚众滋事者,以投毒同谋论处!”
萧执冰冷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他的命令如同定海神针,秦苍和亲卫立刻上前,迅速驱散人群,维持秩序。
劫后余生的老县令更是连声呼喝,带着官差连推带劝地将失魂落魄的灾民引导回各自区域。
县衙内临时隔出的净室。
浓烈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在一起。
沈知微小心翼翼地将死鼠置于白瓷盘中。
她先用烈酒反复冲洗双手和小臂,直到皮肤发红,才戴上薛回春特制的鲛绡手套。
动作迅捷而精准,她以银刀和银针配合,如同最高明的仵作,仔细地将死鼠胃囊中尚未消化的暗红霉变谷物残渣、以及腹腔内那些疯狂蠕动的赤红线虫分离出来,分别装入特制的玉盒和琉璃瓶中。
她取过之前从火场抢出的、仅剩的半份焦黑母蛊样本。两相对比!
琉璃瓶中刚分离出的活蛊,其形态、大小、活跃程度,与母蛊样本在遇冷僵化前几乎完全一致!
但沈知微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新分离出的活蛊,其体表的赤红色泽更深,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暗金光泽,在琉璃瓶中游窜撞击的力量也明显更大,显得更为暴戾凶悍!
“不对…”沈知微眉头紧锁,取出一根金针,极其小心地刺破一条活蛊的体表,挤出极其微量的体液,置于一片洁净的寒玉片上。她滴入一滴薛回春特制的“万灵显色液”。
寒玉片上的蛊虫体液,在药液作用下,竟迅速由赤红转为一种极其妖异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幽蓝色!
“鸩羽!”沈知微瞳孔骤然收缩,失声低呼!
《玄鸟丹经》残卷中有载:鸩鸟之毒,其性诡谲,遇显色而化幽蓝,能激万蛊凶性,化凡毒为绝域!
这些活蛊,竟被“鸩羽”之毒催化过!难怪其毒性、传播速度远超普通赤瘟蛊虫!齐敏忠和影阁,不仅投放了变异蛊毒,更动用了鸩羽这种传说中的剧毒来增强其威能!
这已非简单的制造混乱,而是要彻底灭绝江北!
“砰!”
一声闷响从旁边传来!
沈知微猛地转头,只见一直强撑着处理军务、压制伤势的萧执,身体剧烈一晃,手中用来标记布防图的朱笔跌落在地,染红一片!他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死气的青灰,嘴唇乌紫,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向后倒去!
“王爷!”秦苍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
沈知微心胆俱裂,扑到近前。触手之处,萧执的身体冰冷僵硬得如同万载玄冰!
一层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冰霜,正以他肩头那道被“鬼蛛”利爪撕裂的伤口为中心,疯狂地向四周蔓延!寒气四溢,连他身下的草席都瞬间凝结了一层白霜!
寒髓引!竟在这鸩羽催化蛊毒出现的刺激下,彻底失控爆发了!
“让开!”沈知微厉喝,一把推开秦苍。金针瞬间入手,快如闪电般刺入萧执心口膻中、头顶百会、双手劳宫、双足足心涌泉!
九针齐出,针尾剧烈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
沈知微脸色煞白,导引术疯狂运转,精纯的内力不顾一切地透过金针涌入萧执体内,试图强行封堵那失控爆发的寒毒洪流!
然而,那寒髓引在鸩羽气息的刺激下,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凶兽,狂暴无比!
沈知微渡入的内力如同投入冰海的炭火,瞬间被吞噬冻结!冰霜蔓延的速度只是稍稍一滞,便以更凶猛的姿态席卷开来,眼看就要覆盖心脉!
“呃…”萧执在极度的冰寒中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哼,长长的睫毛上已凝结冰晶,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
“王爷!”秦苍双目赤红,浑身颤抖。
沈知微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她濒临枯竭的精神强行提起。
她猛地扯开萧执肩头的衣衫,露出那道深可见骨、边缘翻卷、此刻却被诡异冰霜覆盖的伤口!
伤口深处,隐隐透出一丝与蛊毒幽蓝同源的色泽!
鸩羽之毒!鬼蛛的爪刃上,竟淬了鸩羽之毒!
正是这毒,如同火星,彻底引爆了萧执体内沉寂的寒髓引!
就在这千钧一发、沈知微几乎要不顾一切动用《玄鸟丹经》中记载的禁忌之法以命换命之际——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由远及近!一个浑身浴血、背上插着两支羽箭的探马斥候,如同血葫芦般撞开县衙大门,连滚爬爬地扑倒在地,嘶声力竭:
“急报!北戎…北戎左贤王金帐狼骑…已突破黑风隘口!前锋三千精骑…绕开所有城池…直扑…直扑卧虎堡军粮大营!烽燧…烽燧被叛军控制了!狼烟…点不起来啊!”
斥候吼完,头一歪,气绝身亡!
卧虎堡!囤积着供应江北前线二十万大军和百万灾民最后希望的粮秣重地!烽燧被控!狼烟不举!戎狄铁骑如入无人之境!齐敏忠!影阁!北戎!叛国!焚粮!这一连串的毒计,终于图穷匕见!
萧执的寒毒爆发、命悬一线!军粮重地危在旦夕!江北的天,彻底塌了!
沈知微的目光从怀中冰封的萧执脸上,移向地上斥候死不瞑目的双眼,最后落在琉璃瓶中那些幽蓝妖异的蛊虫和分离出的暗红霉谷之上。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到极致的火焰在她眼底疯狂燃烧!绝望的深渊边缘,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悍然爆发!
“秦苍!”她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犹疑的力量。
“在!”秦苍单膝跪地,眼中是同样的决死之意。
“备马!最快的马!把所有硝石和那瓶‘玉髓’带上!”沈知微语速快如疾风,“再挑十名死士!要熟悉百里内地形,擅夜行,敢赴死!”
她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冰霜覆体的萧执,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化为钢铁般的意志。
她扯下帐篷上坚韧的牛皮绳,动作快得出现残影,将萧执的身体牢牢捆缚在自己背上!
冰冷的铠甲硌着她的脊背,刺骨的寒意不断渗入,她却浑然不觉。
“小姐!您这是?!”秦苍惊骇。
“去烽火台!”沈知微抱起桌上装有幽蓝蛊虫样本和暗红霉谷的皮囊,紧紧绑在胸前,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剑,穿透县衙破败的屋顶,刺向北方沉沉的夜幕。
“叛军控了最近的燧,我们就去更远的‘望北崖’!一百二十里!赶在狼骑合围卧虎堡之前,把烽火给老娘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