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污桶藏金瓜,齐相露狰影
金瓜子上的“齐”字如同淬毒匕首,直刺沈知微眼底。
她瞬间将产妇异常血崩与影阁调包母蛊联系起来——齐敏忠要的不仅是瘟疫失控,更要她沈知微身败名裂,背上“治死产妇”的罪名!萧执负伤而回,鬼蛛重伤遁走,带回半幅染血的江北驻军布防图,揭露齐敏忠勾结戎狄的叛国铁证。营地内“神医害死产妇”的流言被暗中点燃,愤怒的灾民开始冲击医署。沈知微怀抱新生儿立于阶前,当众剖开污物桶中带蛊死鼠,以铁证反击,流言瞬间逆转!
那颗沾着污秽的金瓜子,在昏暗摇曳的油灯下,折射出冰冷而刺目的光芒。
底部那个深深刻印的“齐”字,像一条剧毒的蜈蚣,狠狠噬咬着沈知微的神经。
帐篷内新生儿的微弱啼哭、老妇人喜极而泣的呜咽、稳婆忙碌的声响,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寒意,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沈知微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冰冷怒焰。
不是巧合!绝非巧合!
产妇突如其来的凶险血崩,稳婆束手无策的绝望哭喊,时间点精准地卡在她刚刚从火场抢出半份残存母蛊样本、心神俱疲、内息耗尽的节点!
若非她身负导引术和药王谷秘传,拼着根基受损强行施救,此刻的结果,就是一尸两命!
而一旦产妇惨死,孩子夭折,在这绝望的瘟疫之地,在刚刚因萧执铁腕弹压而暂时压抑的恐慌氛围中,只需一点火星——“所谓神医,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连个产妇都救不活,还谈什么治瘟疫?”
“看吧,天罚!连老天都不让她救人!” ——流言蜚语足以化作燎原之火,将她连同刚刚建立起的微弱信任与希望,彻底焚毁!
齐敏忠!好毒辣的手段!
好精密的算计!不仅要瘟疫失控,要萧执死,更要她沈知微身败名裂,在绝望和唾骂中走向毁灭!
那颗金瓜子,是标记,是嘲讽,更是无声的宣战!
“小姐!”秦苍的声音带着惊怒,他也看清了那金瓜子上的字,手已按在了刀柄上,眼中杀机毕露。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因极度压抑而显得异常沙哑低沉:“收好它。任何人不得声张。立刻去查,今日有谁靠近过这顶帐篷,接触过产妇饮食!特别是…那个稳婆!”
“是!”亲卫领命,将金瓜子小心包好,如同捧着毒蛇,迅速退下。
帐篷内气氛瞬间凝重如铁。
新生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阴云彻底笼罩。
老妇人抱着刚清理干净、裹在破布里依旧小声哼唧的外孙,茫然无措地看着面色冰寒的沈知微和杀气腾腾的秦苍。
沈知微强迫自己看向那襁褓中脆弱的小生命,声音放柔:“把孩子抱到干净通风处,小心照看,暂时不要喂母乳。”
她顿了顿,看向老妇人,“大娘,看好你女儿,除了我和指定的人,任何人送来的汤水食物,都不可入口!”
老妇人虽不明所以,但被沈知微眼中的凝重和刚才起死回生的手段震慑,连连点头,紧紧抱着孩子缩到角落。
沈知微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帐篷支柱上,导引术缓缓运转,修复着损耗过度的内息和手臂的酸软。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议论,显然产妇脱险的消息已经传开,但空气里弥漫的不安感,却并未消散。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夜风的寒气灌入。萧执大步走了进来。
他玄色的劲装肩头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狰狞地向外渗着血,染红了半边臂膀。
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嘴唇紧抿,眼底翻涌着未散的杀意和一丝挫败的戾气。
他手中紧紧攥着半幅沾满泥污和暗红血渍的绢布。
“让他跑了。”
萧执的声音如同冰渣摩擦,带着压抑的狂怒,“鬼蛛…名不虚传!负伤遁入沼泽,追之不及!”
他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震得帐篷簌簌作响。
他的目光扫过帐篷内的情况,落在沈知微同样苍白疲惫的脸上和她染血的衣袖上,瞳孔猛地一缩:“你受伤了?!”
“产妇血崩,胎儿横位,刚救回来。”沈知微言简意赅,目光落在他肩头的伤口和手中的绢布上,“这是?”
萧执眼神一厉,将手中那半幅染血的绢布猛地抖开!
借着昏暗的油灯,可见上面用朱砂和墨笔勾勒着山川河流,标注着密密麻麻的驻军符号和关隘名称——赫然是一幅极其详尽的江北诸州军事布防图!
只是这图被斜斜撕去了一半,断口处沾满血污。
“从那鬼蛛身上扯下来的!”
萧执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寒冰,“齐敏忠老贼!不仅弑君篡位,构陷本王,竟还敢私通北戎!这布防图一旦落入戎狄之手,江北门户洞开,万里河山将沦为人间地狱!此獠不诛,天理难容!”
私通戎狄!叛国!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知微心头。
齐敏忠的疯狂与野心,已完全超出了权力的倾轧,这是要将整个王朝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难怪影阁势力如此庞大,难怪手段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瘟疫、刺杀、流言、叛国…一环扣一环,只为彻底颠覆!
就在两人被这惊天的叛国铁证所震撼,心神剧震之际,帐篷外骤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如同海潮般的喧哗和怒吼!
“出来!姓沈的妖女出来!”“什么神医!我兄弟喝了她的药,刚才断气了!”“还有那产婆!张婶子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吐血死了!就是她接生完出来才死的!”“妖女害人!天罚就是她引来的!烧死她!”“对!烧死妖女!给枉死的人偿命!”
愤怒的声浪如同风暴般席卷整个营地,迅速朝着县衙医署的方向涌去!
火光晃动,人影幢幢,绝望和恐慌在刻意的煽动下,瞬间转化成了毁灭性的群体暴戾!
“不好!”秦苍脸色剧变,“流言爆发了!”
沈知微和萧执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鬼蛛刺杀、调包样本、纵火药库是其一,制造产妇“被治死”的假象引发民变是其二,双管齐下,彻底将她和萧执钉死在瘟疫和民怨的漩涡中心!
而那颗金瓜子,就是齐敏忠落下的、冷酷而傲慢的印章!
“保护小姐!”
萧执厉喝,肩头的伤口因动作而崩裂,鲜血涌出,他却浑不在意,眼中只有沸腾的杀意,“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动!”
“不!”沈知微猛地按住他拔剑的手,眼神异常冷静锐利,如同淬火的寒星,“堵不如疏!
他们想看我身败名裂?我偏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撕开他们的画皮!”
她转身,目光如电般扫过帐篷角落那个散发着恶臭、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产妇污物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秦苍!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进出!”
沈知微语速飞快地下令,同时大步走向那个污物桶。
在萧执和秦苍惊愕不解的目光中,她竟毫不犹豫地伸手进去,强忍着剧烈的恶心感,在里面快速翻搅起来!
沾满血污、羊水和排泄物的秽物沾满了她的手臂。
她仿佛感觉不到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和气味,眼神专注得可怕,如同在挖掘稀世珍宝。
终于!她的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僵硬、带着皮毛触感的物体!
她猛地将其捞出!
油灯昏暗的光线下,那赫然是一只已经僵死的灰毛老鼠!老鼠的腹部异常鼓胀,嘴角残留着暗绿色的污迹!
“拿火把来!快!”沈知微厉声道。
秦苍虽不明所以,但毫不犹豫地执行,迅速点燃一支松油火把递过来。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沈知微手中那只死鼠。
沈知微另一只手抽出一直藏在靴筒里的锋利匕首——那是萧执给她的短剑。在萧执和秦苍震惊的目光中,她手起刀落,异常精准而迅速地剖开了死鼠那鼓胀的腹部!
噗嗤!
暗绿色、如同腐烂淤泥般的粘稠液体混合着尚未消化的、带着暗红斑点的谷物残渣涌了出来!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堆污秽之中,赫然蠕动着数十条细如发丝、通体赤红的线虫!正是导致瘟疫变异的嗜血活蛊!
“啊!”秦苍倒吸一口凉气。
“看到了吗?!”
沈知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凛然力量!
她高举着那只被剖开的死鼠,转身大步走出帐篷,染血的手臂和污秽的衣襟在火把下触目惊心!
帐篷外,汹涌的人潮已经逼近县衙门口,愤怒的火把和棍棒如同森林。
当沈知微浑身污血、高举着剖开的死鼠如同浴血战神般出现在台阶之上时,那汹涌的怒骂和喧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瞬间出现了诡异的停滞。
所有目光,震惊、疑惑、厌恶、恐惧…齐刷刷地聚焦在她和她手中那散发着死亡和病疫气息的恐怖之物上。
“瘟疫之源,在此!”沈知微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压过所有杂音,响彻在死寂的夜空下。她将死鼠腹部那蠕动的赤红蛊虫和暗绿粘液,毫无遮掩地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此鼠食了掺有蛊毒的疫粮!蛊毒入腹,致其暴毙!产妇血崩险死,稳婆中毒身亡,皆因此毒鼠曾入其帐,啃噬沾染蛊毒的污秽!此非天罚,实乃人祸!是有人蓄意投毒,戕害人命,嫁祸于我,更要让这江北千里,尽成鬼域!”
她染血的指尖,直指死鼠腹腔中那令人作呕的赤红线虫,字字如刀,斩钉截铁!
“幕后黑手,就在我们中间!尔等若要做他手中之刀,屠戮救命之人,便尽管上前!看看是你们的棍棒快,还是这焚尽江北的瘟疫毒蛊快!”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愤怒的火焰在无数双眼睛中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恐、茫然,以及对那污秽死物本能的恐惧。
高举的棍棒不知不觉垂了下来。刚刚还喊打喊杀的灾民,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呆立当场。
沈知微站在台阶之上,浑身浴血污秽,怀抱死鼠,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人群,在几个眼神闪烁、下意识想往后退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
那无形的流言之火,被她手中这血腥污秽、却铁证如山的死鼠,当众、彻底、无情地碾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