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南鬼军

祝东风,不渡琉璃月 念酒竹 3338 字 2025-06-25 14:19

洛河边——

祝誉安拉着韩月璃在洛河边等到残月攀上柳梢时,洛河水忽然泛起了墨绿色的幽光。

韩月璃提着裙摆踩在湿滑的鹅卵石上,冷不防被绊了个趔趄——半截生锈的箭镞正扎在芦苇根处,缠着缕缕暗红布条。

“别动。”祝誉安倏地扣住她手腕,眼尾朱砂痣在夜色中灼灼如血。

河面忽有磷火次第亮起,映出无数半透明的身影从浊浪里浮出——那些将士的锁子甲爬满青苔,咽喉处都开着碗口大的血洞。

“我就知道此处有鬼。”祝誉安玉面露出讥笑。

韩月璃瞳孔骤然收缩,指甲深深掐进祝誉安小臂。

她看见走在最前头的少年将军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歪斜着,手中残破的军旗犹自滴落黑血,旗面上的“朔”字己经被虫蛀得斑驳不堪。

“是三年前战死的岭南军。”祝誉安指尖燃起幽蓝魂火,映得薄唇泛青。

阴风卷着腐锈气息扑面而来,那些魂魄空洞的眼眶里涌出浑浊的水流,在枯骨面颊上冲出两道蜿蜒的痕迹。

河滩忽然响起金戈碰撞声。二十八个持盾步兵机械地重复着列阵动作,断矛穿透彼此残破的胸膛。

骑兵骸骨仍保持着策马姿势,可胯下战马只剩森森白骨。

韩月璃喉咙里溢出细小的呜咽,发间银蝶步摇随着颤抖簌簌作响,缓步移到祝誉安背后:“你可得保护我的安全,我可打不过这些鬼。”

最骇人的是个独臂校尉,他腐烂的下颌一张一合,发出陶埙般沉闷的喉音:“…守住粮道…援军…三日…”没说几句,蛆虫便从碎裂的齿缝间簌簌掉落。

“他们困在死前的执念里了。”祝誉安并指划过腰间玉牌,霜纹自靴底蔓延开来。

当冰晶攀上那些岭南军魂魄的刹那,万千凄厉嚎叫骤然炸响,整个河滩的芦苇齐刷刷拦腰折断。

韩月璃突然攥住他衣袖扯了扯:“你看旗杆!”月光恰好穿透军旗,照出旗杆顶端嵌着的金枪——与祝誉安袖中那半块帝王玉佩正发出共鸣的青光。

“这就是我们上次在宫中看到镇压帝王怨气的军队。”祝誉安喉结重重滚动,猛地将袖子从少女手中抽出。“那老道用皇帝贴身玉佩和军旗施法,以几万雄狮压制皇帝魂魄。”

洛河深处传来铁链拖曳之声,十三个戴着青铜傩面的黑影破水而出,手中拘魂索己缠住岭南军校尉的脖颈。

“你你你,你们先放手啊喂~”韩月璃对着那些青铜傩面喊道,“本姑娘还有话要问这位……”

青铜傩面在水雾中泛着青芒,十二道铁索自河底探出缠住韩月璃脚踝。

少女绯色裙裾浸在暗红河水里,腕间银铃随着挣扎溅起腥甜的水珠:“你们讲不讲道理!”她徒手去掰生满铜锈的傩面獠牙,“至少让我问清楚......”

祝誉安掌心骤然亮起金纹,玄铁锁链应声而断。

他反手扣住韩月璃后颈将人拽进怀里,冷松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聒噪。”

话音未落,河面忽现千具浮棺,方才还嘶吼的鬼军齐刷刷单膝跪地。

玄铁甲胄的校尉踏着血浪而来,掌心托着的玄鸟兵符滴落着浓稠的忘川水。

韩月璃刚要伸手,忽觉手心一凉——那兵符竟穿透虚无落在手中,化作振翅欲飞的真实兵符。

待最后一声铁索入水的铮鸣消散,河滩上只剩个瘦小的鬼卒抱着断矛发抖,歪斜着露出半张青白面庞,看模样不过十三西岁。

韩月璃甩开祝誉安时扯落他半幅云锦袖摆,绣着鹤纹的衣料正落在小卒尿湿的沙地上。

“呦,原来是个胆小鬼啊。”祝誉安双手环胸,嘴角微扬,在一旁好整以暇。

“你叫什么?是哪里人?”她蹲身与少年平视,指尖拂去他甲缝里寄生的水鬼草。彼岸花丛中传来细弱呜咽,那柄断矛上还系着半截褪色的红绳。

小卒喉间发出溺水般的咕哝:“毛…毛蛋…”锈迹斑斑的护心镜映出他溃烂的唇角,“岭南…大榕树底下…阿娘说开春给我做新鞋……”

祝誉安广袖翻涌起咒文,河面霎时浮出轮回漩涡:“冥顽不灵。”他并指为剑凌空画诀,毛蛋怀中的断矛突然化作青烟。

少年最后一声“姐姐”尚在喉间,整个人己如碎瓷般没入血色波涛。

韩月璃攥着那截红绳霍然起身,岸边礁石被溅起的忘川水蚀出青烟:“他还是个孩子!你有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三年前就该魂飞魄散的孩子。”祝誉安垂眸整理撕裂的衣袖,露出小臂上狰狞的封魂印。

“本君坐忘百年,最不需要的便是恻隐之心。”他抬眸时,重瞳中映出万千挣扎的怨魂,“随本君再去收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