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鎏金蟠龙柱间香烟袅袅，丹墀之下文武分列如雁翅排开。晨光自九重藻井倾泻而下，映得御座上九龙金冠熠熠生辉。

“陛下，三年一度的春狩大典素为我朝拔擢将才之良机。”宰相冼阳晞缓步出列，广袖垂落间躬身长揖，“今岁春狩在即，当择贤能早作筹谋。”

昭景帝执玉圭的手在团龙纹袍袖中微抬：“冼相可有荐举之人？”

“回禀陛下，八王爷龙章凤姿，骑射之术冠绝京华。”老宰相银须轻颤，笏板高举过眉，“老臣以为，若得王爷总理春狩事宜，必能使武备整肃、英才尽显。”

“准了。”帝王颔首，翡翠扳指轻叩御案，“元潜，速传口谕至瑞亲王府，着老八全权督办春狩诸务。”

首领太监元潜趋前叩首，锦袍曳地时带起细碎环佩声：“奴才即刻往传钧旨。”

朱漆廊柱旁忽有绯袍武将出列，兜鍪下剑眉紧蹙：“启奏陛下，逆贼龙嘉易叛逃西州己逾数日，臣请发虎贲卫追剿此贼！”

殿内倏然沉寂，唯闻铜漏滴答。昭景帝凤目扫过武官队列，见诸位老将皆垂首避视，唇角勾起冷笑：“朕知萧敬御骁勇善战，一度号称西北狼王，难以对付，倒叫朕的将军们怯了战意？”

皇帝目光忽凝在末位银甲大将身上，“段卿虽刚及而立，然三平南疆叛乱，此战便由你挂帅。”

少年将军单膝点地，甲胄铿锵如金石相击：“末将段佑谦领旨，必提逆贼龙嘉易首级献于阙下！”

此时御史中丞崔琰疾步出班，象牙笏板上密布蝇头小楷：“臣冒死参奏右威卫程昱！去岁冬竟私吞南境军饷八十万两，罪证在此！”

“好个忠勇的程将军！”昭景帝御掌重重击在龙纹扶手上，震得青玉笔架叮当作响，“秦万止！朕予你七日彻查此案，若罪证确凿——”天子剑豁然出鞘半尺，“立斩不赦！”

新任大理寺卿秦万止伏地接旨，獬豸补服在蟠龙金砖上铺展如云。

“陛下容禀。”户部尚书林嵩持象牙笏出列，神色端肃：“今岁春汛早至，知春官测罢地气，奏请暂停骊山别宫工事，放五万役夫归乡备耕。”

话音方落，西皇子龙嘉瑜己疾步出班，蟠螭玉带撞得琳琅作响：“陛下明鉴！母后千秋圣寿在即，若别宫不能如期竣工，臣万死难辞其咎！”

昭景帝抬手截住话头，十二冕旒在额前轻晃：“朕闻《尚书》有云：民惟邦本。传旨工部，即日停建骊山别宫，着将作监拨银二十万两购置耕牛粮种。”

帝王起身时十二章纹衮服逶迤如浪，“至于母后寿宴，朕自会向母后请罪，皇兄不必担忧。”

午后，夕阳将宫道走廊的帝王影子拉得老长，昭景帝昭了段将军入宫。皇帝甩开玄色龙纹箭袖，金线绣的龙爪堪堪擦过段佑谦的铠甲。

帝王指尖捏着金纹玉佩来回，那是他十五岁生辰时，容妃带着刚出生不久的龙嘉易亲手系在他腰间的。

“段卿。”护甲突然扣住汉白玉栏杆，惊飞了檐下筑巢的雨燕，“西州军虎符你且收好——”

刻意拖长的尾音里，年轻帝王忽然侧过半边脸，暮色将他凌厉的下颌线浸得模糊，“玄甲军留着给老九当棺材本罢。”

段佑谦正要叩首领命，却见金丝楠木匣重重砸在他膝前，雕着狴犴纹的锁扣应声碎裂，露出半枚染着朱砂的青铜虎符。

“若遇龙嘉易拦路，尽量不要伤他性命，曾经朕也是受过不少他母妃的照顾，将他押回京便是。”昭景帝背过身去，努力让自己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段佑谦盯着帝王绷紧的肩胛，恍若听见西镜边关铁马突然叮当作响，他竟突然感到了一丝帝王的难处。

最后一缕残阳掠过帝王垂落的眼睫，在青石砖上投下细碎金光，昭景帝己经恢复了冷硬的语调：“当然，若他冥顽不灵，非要击杀朕的虎贲卫——那就让西州的风沙替他选个风水宝地。”

“末将领命，定不负陛下提携之恩，拿下西州叛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