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午后,韩月璃坐在房间的软烟罗锦垫上,青瓷茶盏的雨前龙井己凉透,鎏金炉腾起的沉水香也难抚她心绪,满心俱是父兄安危。
“沐沐,午饭你就未进几口,娘给你煨了些参须竹荪鸡汤,你喝了吧。”正担心着,韩夫人携侍女阿肃端着莹白托盘从门外翩然而入。
“啊啊,阿娘最好了,知道我最厌芫荽,偏这鸡汤是我的最爱。”月璃倏地起身,挽住韩夫人的胳膊,亲昵偎在母亲肩头。
“对了阿娘,昨日应了兮沅阿姊踏青之约,我们阑哥儿今日可要劳烦阿娘看顾咯~”韩月璃捧起莲纹瓷盏一饮而尽,云锦掠过紫檀案几,绣鞋点着青砖旋出门。
甫出府邸,她径往东市通善坊疾行。
通善坊青砖巷口的余荫下,郎氏兄弟的乌木推车悬着玄铁算盘,正是洛京包打听。月璃从前没少找他们打听各种稀奇古怪的玩趣乐事。
“三钱当归(我来了)。”韩月璃玉指轻扣车辕。
“五钱独活(这里只有我们俩)。”灰衫少年拨动算珠。
“外添远志三分(姑娘何事找我们)。”褐衣青年自车惟转出,目光如炬,“原来是韩大人府上专寻奇珍的掌上明珠啊。”
“从前让兮沅阿姊在你们这买的九子铃毽和萤灯虫戏我甚是满意。”月璃和小郎小谦对上暗号后,广袖轻扬,讲明来意“小郎小谦,你们可知九王爷之事?”
“韩二小姐不必客气,欲知天家事,须得等价秘闻相易。”
韩月璃西周环顾,拉着小郎小谦颔首,从袖中拈出冰裂玉纹牌的图纸,压低声音“这是你们上次问我要的冰裂玉纹牌图纸,我要知道九王爷这件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
“九王爷是被冤枉的,据说令兄奉密令监察工部侍郎裴焱大人,得知了他们从玉山到西郊铁匠铺暗运金砂的路线,九王爷追踪至西郊铁匠铺,谁知不见运送者也未及取证,却被一群禁卫军包围了。”小郎收取了月璃给的图纸后蘸茶在车板上画下一路线图, “陛下得知后首接将九王爷下了狱。更蹊跷的是,陛下未着三司会审便以谋逆论处。”
“玉脉藏金、玄铁秘炉、禁军暗影...”韩月璃指尖划过青瓷盏沿,冰裂纹映出她眸中疑惑,“这怕是要动摇社稷啊。”又抬眸凝视郎氏兄弟:“可知如今庙堂之上有哪几股势力?”
小谦自乌木匣中抽出一卷《水经注》,朱砂笔锋割裂皇城:“明面上分作两派——东宫一系以户部尚书林嵩为枢,掌天下钱粮命脉;九王爷得清流文臣拥趸,兼有刑部与大理寺权柄。”羊皮卷上金粉标记工部侍郎裴焱名讳,“此獠虽属太子党,其妻族与江南织造局有千丝万缕的勾连。”
“九王爷麾下则有镇国公萧氏坐镇。”小郎续道,指尖点向漠北疆域,“萧家世代执掌北境玄甲军虎符,镇国公嫡女即将与九王爷缔结鸳盟,可谓是军政联璧。”
月璃捻起推车上一枚槐花叶压在铁匠铺方位:“此番九王爷蒙难,恐是东宫借刀杀人之计——既除政敌,又能将玉山金矿纳入私库。”扳指轻击楠木案几,“镇国公若按兵不动,则九王爷危矣;若起兵勤王,又正中‘谋反’指控。”
“姑娘慧眼如炬。”小郎将舆图卷起来递给韩月璃,“如此看来,韩家与九王爷关系紧密可要多加小心啊,这本《水经注》,绘制了京城内外详细的地图,我想姑娘查案能用得上。”
“多谢,容我回去思量思量。”道别后月璃心不在焉的走在路上,看来九王爷是落入圈套了。
街边槐花扑了月璃满脸,她正盯着小郎给她的皱巴字条出神,冷不防被人拍了下肩膀。秦兮沅快步走来,裙角还沾着路上的青苔:“沐沐,怎么自己在此徘徊,不是说好申时在城门碰头?”
“家里最近遇上些麻烦。”月璃把字条塞进袖袋,瞥见两个巡逻的禁军经过,压低声音:“阿姊能不能帮我个忙?就说带我去玉山采药。”
秦兮沅掏出块绘着“洛”字样的螺纹令牌晃了晃:“我爹今早被叫去宫里议事,我知你家与九王爷关系匪浅,我这就带你…”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拉着月璃拐进巷子,墙那头传来马蹄铁敲击石板的声音。
“这不是禁卫军的将军吗?怎么朝着太子府的方向去了?”秦兮沅曾在宫宴中见过这位将军巡逻,却不知具体是何人。“算了…沐沐,我们先去玉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