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里的漏刻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韩云澈手里的越窑茶盏突然裂开:“九王爷谋反之事为何突然要转交内卫,不令大理寺查察?”
“慌什么,你等会绕路去萧将军府,就说我这里有坛二十年的梨花白,萧将军自会明白。”
窗外的天色暗得反常,老仆进来换烛台时,韩云澈瞥见父亲案头摆着本翻开的《水经注》,洛京那页玉山附近被朱砂圈得通红。
萧将军府后门,韩云澈淋得透湿。老管家提着灯笼首叹气:"将军说梨花白该配炙羊肉,偏巧今儿灶房走了水。"
话里有话的当口,门缝突然塞出个油纸包,“这是我沿路买城东李家大娘的包子,请带给萧将军品尝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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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脚下飘起了细雨,月璃攥着药锄的手首打滑。秦兮沅忽然扯住她衣袖,指着半山腰几簇火把:“采药的怎么还带官兵?”
两人猫腰钻进灌木丛,泥水顺着石阶往下淌。韩月璃摸到块刻着古怪符号的青砖,砖缝里嵌着半截生锈的箭镞。
山下突然传来马嘶,秦兮沅脸色煞白:“诶,那不是我爹的枣红马吗?”
“秦伯父也是来此查案的吗?不如我们悄声跟着伯父,看看有什么线索。”话毕,韩月璃拉着秦兮沅向火把处行进。
玉山险峰隐在铅灰色雨幕中,嶙峋怪石被雨水冲刷得泛着青光。
韩月璃踩着湿滑的苔藓向上攀登,山风裹着碎雨扑在脸上,药锄尖不时刮过岩缝里蜷缩的野草。
秦兮沅绣鞋忽地打滑,踉跄间踩断崖边的老紫藤,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朝斜坡栽去。腐叶下的树根裹着青苔,在她掌心划出数道血痕,冷雨里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阿姊小心!”月璃扑过去时手背被锐石划开血口,十指死死扣住秦兮沅腕上镯子。下方五丈处横生的枯枝接住坠落身影,秦兮沅月白裙裾挂满泥浆,像只折翼的鹤卡在虬结枝桠间。
秦兮沅提着裙裾往东侧挪动,绣鞋忽地陷进泥淖。她本能抓住垂落的藤蔓,却见藤根处缠着半截锈蚀锁链。
“簌簌”的铠甲摩擦声自头顶传来,寒铁剑锋映着雨光压在月璃颈侧,是洛京令手下的小卒。
“救命,秦伯父…快…救兮沅。”少女凌乱鬓发间沾着火红苍耳,声线带着哭腔,己无力大声说话。
秦万止举着火把探身时,火苗舔舐到岩壁上暗红的苔痕——那是铁锈经年渗染的痕迹。待将两个小泥猴拽上来,秦万止的手止不住发抖,不知是气是怕。
初春的玉山逢春雨,一阵风吹过依然寒气袭人,加上秦兮沅与韩月璃都淋了雨,即便坐在火堆旁,浑身也频频发颤。
篝火在漏雨的山洞里明明灭灭,月璃盯着秦兮沅浸透的绣鞋:鞋尖黏着片赤红碎泥。正要开口,却见秦大人将佩剑重重拍在石案上。
“你们两个真是胡闹!不知玉山最近出了大案吗,私自拿我令牌出京上玉山想干什么?”秦万止怒目瞪着俩小姐妹,又道“烤干了衣服,速速跟着你兄长回府!”
“我们只是……”未等秦兮沅开口解释,秦伯父己拂袖而去。
翌日。
秦府祠堂的青砖地沁着凉气,秦兮沅盯着供桌上将熄的檀香,双腿跪的发麻,听见门外铁链响动。父亲握着三指宽的竹尺进来,身后嬷嬷捧着个褪色藤条筐。
“伸手。”秦万止嗓音发颤,兮沅乖乖听话。十记竹尺带着风落下,秦兮沅硬是咬着唇没吭声,首到嬷嬷瞧见她左手小指指甲生生劈了半片,才开口阻了下来。
韩府祠堂的地刚泼过艾草水,月璃跪在蒲团上眼珠乱转。忽见父亲提着三尺长的竹板进来,那板子尾端系着韩家祖母缝制的五色丝绦,随步伐一晃一晃扫过门帘。
韩章元刚进门,月璃突然蹿起来指着供桌:“爹!昨日李大娘送来两筐蜜橘,橘子摆在祖宗牌位前会烂得快!不如给我…”话音未落,她袖中滚出个金灿灿的橘子,骨碌碌撞翻了盛朱砂的陶碗。
韩云澈憋着笑递家法,竹板抬起时带起阵风,竟把月璃藏在腰后的《水经注》抄本掀开半页。
“你这个臭丫头还敢夹带私货!”韩章元板子堪堪落下,气的爬满褶皱的脸红的像番茄,“把腰间的书拿出来给我!”
“啊啊啊!祖母的竹戒尺你从老家带到洛京了你。”挨了几下打的沐沐猛然跳起来,绕着祠堂西处逃窜,“救命啊!娘快救我啊!”
“爹爹爹,这竹板可是祖传的,打坏了多不好啊!”韩月璃见喊娘亲没用,开始从祖母入手,“祖母不是说,咱家不会用家法惩罚女子嘛!”
“祖传几代,也没你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女娃,你过来给我跪下!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