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章元的一顿鞭子结束后,韩月璃是被兄长横抱进闺阁的。素纱帐幔拂过她汗湿的额角,韩夫人匆匆踏入内室,绣鞋踩着满地碎金似的阳光,掀开锦被的手都在发颤:“别动,让娘看看伤。”
少女伏在软烟罗枕上,血迹在素色绸衣上洇出红梅,混着竹板抽出的棱子格外刺目。恰逢墙外货郎摇着铜铃唱道:“金疮新药——活血生肌的金疮药嘞。”
“哼,肯定是听见我哭嚎才来兜售的……”月璃把脸埋进织金锦被,尾音浸着哭腔,“呜呜呜阿兄快帮我买些来,这伤刺得我骨头都痛。”
“沐沐!”韩夫人指尖沾着清凉药膏轻点女儿脊背,声线却比往日沉了三分,“玉山案是盘根错节的棋局,你爹爹在朝堂如履薄冰,你这般莽撞行事,也难怪你爹罚你。”话音落下,帕子轻轻拭去少女鬓边冷汗。
韩月璃乖巧低头:“我错了阿娘,女儿只是......只是担心他们算计爹,一时着急才会失了分寸。”
“好了,折腾了一天一夜,现在闭上眼好好睡一会,早春天气还凉,别感染了风寒。”韩夫人将暖炉塞进女儿怀中,裙裾扫过青砖将月璃房间的窗户关上便悄然退去。
日光移过博古架上的莲花漏,铜壶滴答声里,昨日画面忽然闪现:玉山上锈迹斑斑的镣铐,岩壁上暗红如血的苔痕,还有兮沅绣鞋边缘沾着的赤红碎泥……莫不是赤铁矿?
月璃想起小郎小谦说过,太子如今得户部、工部支持,当朝宰相又是太子太傅,一旦禁军再被渗透,只怕整个朝政都把握在太子手中。这样一来,栽赃陷害个九王爷应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炸玉山、取金矿、开采赤铁矿、陛下如今年迈,太子让朝臣上书令九王爷调查此事,再栽赃九王爷谋逆真是顺理成章。只要除了九王爷,天下还不是太子囊中之物。
“素丫!”越想越害怕,月璃猛然撑起身子,牵动伤口疼得首抽气,“快请大少爷来!”
不过半盏茶光景,韩云澈便踏入内室,从袖中取出青瓷药瓶:“这是九王爷送来的雪莲膏。”
“阿兄你想想,玉山红泥遇水成红色,一定是赤铁矿浆!若能查验兮沅阿姊的绣鞋,一定能......”
“沐沐。”他截断话头,“你以为圣上为何派九王爷亲查此案?这些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早上的打还没挨够吗?”忽听得更漏三响,他转身取下屏风上的玄色斗篷。
“岭南路远,为兄要去送王爷一程。朝堂之事你少操心,好好休息。”说罢,韩云澈为韩月璃盖好被子,披上斗篷,黑色的长靴一旋便出了月璃屋。
韩云澈的皂靴声尚未消散在游廊尽头,素丫己跌跌撞撞冲进内室:“小姐!闻公公捧着圣旨进府了!”
月璃攥着素纱帐幔勉强支起身子,后背刚结痂的伤处又沁出血珠:“快取我的披风......”
沉香木屏风前的青砖地上,韩府众人跪作一片。闻公公抖开明黄绢帛,尖细嗓音惊传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绍膺骏命,御极廿载,夙夜忧勤。兹有玉山疑案悬而未决,大理寺卿韩章元既为股肱之臣,理当殚精竭虑以报君恩,今稽延旬月未见寸功,殊为可叹。着降为盐铁转运使,赴岭南督办矿务,沿途体察民瘼。特赐紫金鱼符一枚,遇急务可首奏天听。钦此。”
“臣叩谢天恩。”韩章元高举的指尖堪堪触到托盘。
闻公公拂尘轻扫过月璃苍白的脸:“韩大人此去岭南,可莫辜负了九王爷在御前跪求的情分。”话音未落,小黄门己捧着空托盘旋身离去。
“爹爹不能去!”月璃踉跄起身,檀色锦袍从韩夫人指间滑落,“岭南现下就是个火药罐子,那些叛军是否彻底……”
“放肆!”韩章元广袖带翻案上龙泉青瓷盏,碎瓷溅在月璃绣鞋旁,“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岂容你妄议?”
韩夫人急急将女儿护在身后,却见月璃攥着圣旨残影嘶声道:“陛下既要您戴罪立功,何苦派去那瘴疠之地?这分明是派您去保护九皇子,在必要的时候当他的人型挡箭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