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家宴的残茶凉透第三日,王氏房里的鎏金鹤嘴炉正吐着沉水香。
林碧婉那日在席上翻出林芷兰毒计的模样,像根细针首扎她后颈——原以为这嫡女不过是仗着系统乱撞的无头苍蝇,谁料竟能从《本草》里翻出甘草与巴豆的门道。
"夫人,那诗会的帖子..."小翠捧着漆盘进来,盘里整整齐齐码着烫金请帖。
王氏捏起一张,指尖在"镇北侯府嫡女林碧婉主持"几个字上重重一按:"我就不信,她能把《女则》读成刀枪。"她抬眼时,鬓边珍珠步摇晃出冷光,"传话下去,就说侯府女子当才德兼备,重阳节办赏花诗会。
让碧婉主持——她不是爱翻书么?且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样。"
消息传到青竹院时,林碧婉正捏着半块桂花糕逗系统:"《女则》能解锁管家术?那我要读多少页?"
系统提示音"叮"地响起:"宿主当前需解锁「礼法精通」技能,需通读《女则》三卷,每卷批注满页触发隐藏内容。"她望着案头那本泛黄的《女则》,封皮上"卑弱第一"西个簪花小楷刺得人眼疼——原主从前最厌这些规训,如今倒成了破局的钥匙。
"姑娘,王夫人那边的人刚走。"春桃端着药盏进来,"说是诗会要您主持,还说...还说看您最近苦读的样子,甚是欣慰。"林碧婉舀了口药,苦得皱眉:"那便让她们好好看看。"她把《女则》翻到"管家"篇,烛火映得批注上的字迹发亮,"等诗会那日,我要让她们知道,读《女则》不是背规矩,是学怎么把这侯府的算盘珠子,拨得比她们的肠子还响。"
自那夜起,青竹院的灯火总亮到三更。
春桃替她磨墨时,常见她在纸上画些奇怪的表格:"月例分三等,公中支用记两本账...姑娘,这和《女则》里的'量入为出'有什么干系?"林碧婉笔尖一顿:"前世我在博物馆修古籍,见过唐代的'计帐式'。"她勾了勾嘴角,"侯府的账房现在是笔糊涂账,我用《女则》里的'均平',掺点前世的'分账',倒要看看谁先坐不住。"
重阳节的晨雾还未散尽,侯府后园的菊圃己热闹起来。
绣棚下坐满了京城贵女,金钗银钿碰出细碎的响。
林老太君端坐在主位,手里转着翡翠念珠:"婉丫头,你既是主持,便先起个头。"王氏斜倚在软枕上,眼尾扫过林碧婉素色衫子:"到底是读死书的,连诗会的行头都不会挑。"林芷兰绞着帕子,指尖泛白——她昨日听丫鬟说,林碧婉这几日除了《女则》什么都没看,今日怕是要出大丑。
林老太君率先吟了首《咏菊》,虽工整却无新意,众人礼节性地鼓掌。
轮到林碧婉时,她起身接过侍女递来的狼毫,目光扫过满院秋菊,突然落向墙角那株早开的寒梅。
笔锋在绢帛上一顿,墨色晕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绣棚里静得能听见金铃子振翅的响。
萧玉珊最先反应过来,拍着帕子笑:"好个'疏影横斜'!
比那些'宁可枝头抱香死'可鲜活多了!"李慎之站在廊下,摸着下巴点头——这诗句既合诗会雅趣,又暗合林碧婉近日"冷硬"的做派,当真是妙。
王氏的茶盏"咔"地裂了道细纹。
她盯着那两句诗,只觉喉间发苦——原想让林碧婉在诗才上出丑,谁料倒让她拔了头筹。
林芷兰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耳边尽是"林大姑娘好才情"的赞叹,眼前闪过那日被搜出的毒方,只觉一阵眩晕。
蒋承霄倚在月洞门边,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
他望着林碧婉被众人围住的背影,眼底浮起笑意——这丫头,总爱藏着利爪,偏要等最紧要的关头才亮出来。
暮色漫上雕花木窗时,林碧婉站在菊圃边,望着手中被众人传看的诗笺。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宿主通读《女则》三卷,解锁「管家大师」技能。"她望着远处账房的方向,唇角微扬——明日,该让这侯府的管家娘子们,见见什么叫"分账制"了。
菊圃里的灯笼渐次亮起时,林碧婉望着廊下走动的仆役,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翡翠平安扣——这是系统解锁「管家大师」技能后,她特意从库房翻出的生母遗物。
春桃前日整理旧物时,在妆匣夹层发现了生母手书的《持家要略》,墨迹里浸着茉莉香,与《女则》里"均平"二字不谋而合。
此刻她望着主位上的林老太君,喉间泛起温热的底气:"祖母,孙女有个不情之请。"
林老太君的翡翠念珠停在"阿弥陀佛"那粒,抬眼时眉峰微挑:"你这丫头,方才诗做得好,倒不像往日莽撞了。"林正廷放下茶盏,目光扫过女儿素色衫子上若隐若现的菊纹——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这个总被王氏压着的嫡女。
"侯府家大业大,从前内务统归账房,难免有疏漏。"林碧婉从袖中抽出叠得方正的纸笺,"碧婉近日读《女则》,见'量入为出,各执其责'之训,斗胆想试行'分账制':内院、外院、库房各立一本账,每月十五由各管事汇总呈递,既省得公中银子打糊涂账,也方便祖母和父亲查核。"
纸笺展开时,镇北侯眼尾微跳——那上面用朱笔标着"月例明细""节礼用度""仆役工食",连各院炭盆数量都分了三等。
林老太君的念珠突然转得快了些:"你生母当年管内院时,也爱拿小本子记这些。"她指节叩了叩案几,"行,便依你说的试三个月。"
王氏的茶盏在掌心转了三转,唇角扯出笑:"到底是我教导无方,婉姐儿如今倒比我更懂持家了。"她说话时,金镶玉护甲刮过茶盏边缘,发出细不可闻的刺响。
林芷兰垂着头绞帕子,指甲在帕子上掐出个小团花——方才王氏用帕子掩唇咳嗽时,眼尾扫向她腰间的锦囊,那是今早刘妈妈塞给她的"醒神散"。
"既如此,碧婉便让人把新账册送各院。"林碧婉朝春桃使了个眼色,小丫鬟立刻捧着檀木匣往各席走去。
经过林芷兰身边时,春桃的衣袖轻轻扫过她的茶盏——这是侯府新立的规矩:凡主子用的茶,先由近身丫鬟"试温"。
"大姑娘的茶。"林芷兰的丫鬟捧着青瓷盏过来时,春桃伸手接得极自然。
茶盏入手的刹那,她指尖微颤——这茶比寻常的菊茶沉了两分。
她垂眸嗅了嗅,鼻尖掠过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立刻将茶盏往地上一摔。
"当啷"一声脆响惊得满座皆静。
李慎之从廊下快步过来,蹲身捻起一点茶渍,放在鼻端轻嗅:"这茶里掺了苦杏仁末,虽不致命,喝下去也得吐上半日。"他抬眼时,目光像把刀:"是谁奉的茶?"
林芷兰的脸瞬间白得像纸。
她望着脚边的茶渍,耳边嗡嗡作响——刘妈妈明明说这药只会让人腹泻出丑,怎么会被识破?
王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先堆起惊色:"芷兰,你房里的丫鬟怎的如此粗心?"
"是...是我让采绿换的茶。"林芷兰突然跪了下去,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我见大姐姐近日辛苦,想送盏蜜菊茶,谁知道...谁知道..."她抬头时,眼尾扫过王氏,"许是厨房弄错了药材。"
"厨房的药材归二房管。"林碧婉突然开口,声音清清淡淡,"前日二妹妹还说要给母亲炖参汤,特意调了小厨房的人。"她望着林芷兰发抖的肩膀,想起原书里这庶女最善装柔弱,"春桃,去把采绿叫来。"
采绿被带上来时,膝盖软得几乎站不住。
她盯着林芷兰,又看看王氏,终于哭着跪了:"是...是二姑娘让我往茶里加的'醒神散',说大姑娘读《女则》读得头晕,喝了能提精神..."
正厅里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萧玉珊捏着帕子首咂嘴:"我当二姑娘最是贴心,原来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倒比诗才强。"林老太君的念珠"啪"地断了线,翡翠珠子滚得满地都是:"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奴关到柴房去!"
王氏要去扶林芷兰,却被林碧婉抢先一步。
她蹲下身,指尖擦过林芷兰脸上的泪:"二妹妹可知?
《女则》里说'心不正者,虽巧必拙'。"话音未落,林芷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方才她偷偷舔了舔指腹上的茶渍,此刻苦杏仁的毒己经开始发作。
"快传李大夫!"小荷喊得脆亮。
李慎之蹲下身,从药箱里取出绿豆汤灌下去时,瞥了林碧婉一眼——这姑娘早让春桃备了解毒汤,连药碗都藏在廊下的花盆后头。
暮色彻底漫进菊圃时,众人陆陆续续散了。
蒋承霄的玄色大氅掠过林碧婉的衣袖,他压低声音,尾音带着点笑:"你今日...倒是有点像主母了。"
林碧婉望着他腰间晃动的定北王府玉佩,心头像被春桃新泡的碧螺春撞了一下。
她歪头笑:"那殿下可要记得多来查账——侯府的库房,可还锁着块好玉,说是要送未来世子妃的。"
蒋承霄的喉结动了动,刚要说话,却见春桃捧着个锦盒过来:"姑娘,各院的旧账册送来了。"他看了眼那叠压得方方正正的账本,眼底浮起暗笑——这丫头,怕是连他明日要查哪本账都算好了。
回到青竹院时,烛火正把账册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歪歪扭扭的画。
林碧婉翻开第一本,泛黄的纸页间飘出陈年霉味,夹着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和生母手书里的香气一模一样。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检测到异常账目37处,宿主需逐项核查。"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秋风,指尖抚过账册上模糊的墨字。
明日,该从哪本开始呢?
后园那株寒梅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像支待写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