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河毒瘴

冰冷的粗粮饼子硬得像石头,带着矿尘的土腥气和劣质烟叶的余味。沈知微蜷缩在岩壁的阴影里,用还能活动的右手,一点一点,费力地掰下碎屑,塞进干裂剧痛的嘴里。唾液早己枯竭,每一口都如同吞咽砂砾,刮擦着灼伤的喉咙,带来刀割般的痛楚。胃袋在食物残渣的刺激下,发出痉挛的哀鸣,那灼烧感却奇迹般地稍稍平复了一些。

老赵头扔下饼子后,便如同融入岩石的影子,再无踪迹。沈知微将最后一点饼屑舔进嘴里,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热量在冰冷的躯壳里艰难地弥散。左臂的剧痛依旧清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皮肉深处搅动,但鸩羽毒素带来的沉重麻痹感,确实被牢牢锁在了这条臂膀之内,暂时停止了蔓延。

代价是体内那股冰冷的矿粉之毒,如同沉睡的毒蛇,盘踞在血脉深处。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寒颤。

她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目光穿透主矿道摇曳昏黄的火光,投向更深、更浓的黑暗。守卫们缩在避风的角落,低声咒骂着这该死的差事,目光偶尔扫过矿洞深处,带着毫不掩饰的忌惮。没有人再关注她这个“空篓子”的废物。

时间在这里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只有远处永不停歇的、沉闷的敲击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饥饿如同苏醒的猛兽,在短暂的满足后,更加凶猛地撕咬着她的胃壁。那块冰冷的饼子,不过是杯水车薪。

不能再等!空篓子就是悬在头顶的铡刀。守卫一时的恐惧会消退,当“鬼哭洞”再次需要填充“废物”时,她便是首选!

沈知微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在冰冷潮湿的岩壁上无意识地划动。思绪如同绷紧的弓弦,在绝望和剧痛中寻找着唯一的生路。

老赵头……他为什么给自己饼子?怜悯?不,那浑浊的眼睛里只有麻木和一种深沉的清醒。更像是一种投资,或者,利用!他看到了她咳出的血沫,知道她“见血”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需要一个“合适”的人。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凿入她的脑海!

她需要矿粉!更多的、蕴含那种幽绿磷光的矿石粉末!只有它,才能维持对鸩羽毒素的压制!也只有它,能成为她手中唯一的筹码!无论是面对这矿洞的恐怖,还是可能的交易!

但首接去挖?以她现在的状态,一只手,面对那坚硬如铁的矿石,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自己脚边那个空空的藤篓。一个更加大胆、更加危险的计划,在黑暗中逐渐成型。

矿洞深处,除了那沉闷的敲击声,还隐藏着另一种声音——一种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潺潺水声。

之前被巨大的噪音和自身的痛苦掩盖,此刻在极致的专注下,那水声如同一条纤细的丝线,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源头似乎就在老赵头消失的方向。

水?地下河?这矿洞的命脉?

沈知微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挣扎着,用右手支撑着冰冷的岩壁,一点点站了起来。铁枷沉重地坠着,左臂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拖着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老赵头消失的矿道深处,挪去。

远离了主矿道的火光,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包裹了她。只有岩壁上稀疏的、闪烁的幽绿磷火,如同鬼魅的眼睛,在黑暗中勾勒出怪石嶙峋的轮廓。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阴冷,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腥味也越发浓重刺鼻。

脚下的路变得湿滑泥泞,混杂着碎石和不知名的粘腻污物,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水声却越来越清晰,不再是潺潺,而是带着一种沉闷的、仿佛在巨大空腔里回响的汩汩声。

转过一处突出的巨大岩柱,眼前的景象让沈知微骤然停住了脚步!

前方豁然开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被流水侵蚀出的天然溶洞。溶洞中央,一条浑浊的、泛着诡异灰绿色的地下河正汹涌流过!水流湍急,拍打着两侧的岩石,发出沉闷的轰鸣,溶洞顶部,倒悬着无数狰狞的钟乳石,滴滴答答地落下冰冷的水滴。

而就在靠近河岸的岩壁上,开凿着几个巨大的、黑洞洞的矿口。几个同样佝偻的身影,正拖着沉重的铁枷,在矿口附近机械地劳作着。他们敲打着岩壁,吃力地用破旧的木桶从河里打水,泼洒在矿口附近堆积的矿渣堆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刺鼻的硫磺味如同烧灼的臭鸡蛋,浓重的铁锈腥气,还有……那股熟悉的、如同腐败甜品的甜腻恶臭!这几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令人窒息的毒瘴!

沈知微的喉咙瞬间如同被扼住,剧烈的呛咳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咳!咳咳咳——!”

咳声在巨大的溶洞里显得异常刺耳!几个正在劳作的矿工猛地停下了动作,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当看清黑暗中沈知微那苍白如鬼的身影时,他们浑浊麻木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恐惧,如同看到了瘟疫之源,下意识地后退,挤作一团!

“谁?!”一个嘶哑警惕的声音从旁边一个稍大的矿口阴影里传来。是老赵头!他佝偻的身影从黑暗中挪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沈知微,手中的烟袋锅早己熄灭,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混合着惊怒和忌惮的表情。“你…你怎么进来的?!”

沈知微扶着冰冷的岩壁,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她的目光却越过老赵头,死死钉在那些矿工正在泼洒河水的矿渣堆上!

那些堆积如小山般的矿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幽绿磷光!浑浊的河水泼上去,并没有冲走多少粉尘,反而激起了大片浓密的、带着硫磺和甜腥味的灰绿色烟雾。

烟雾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潮湿的空气中升腾、盘旋,缓缓扩散!靠近烟雾的矿工,即使拼命屏住呼吸,在外的皮肤也肉眼可见地泛起不正常的红疹!

这矿渣!这河水!这混合的毒瘴!

沈知微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瞬间明白了那三具蜡尸的成因!明白了这矿洞里无处不在的甜腥恶臭的来源!也明白了为什么守卫对“鬼哭洞”讳莫如深!

这不是简单的采矿!这是在制造某种……剧毒的混合物?!

“咳…水…”沈知微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她指了指那浑浊汹涌的地下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痛苦而佝偻,“渴…”

老赵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在沈知微苍白如纸的脸、剧烈咳喘的身体和她那条僵死的左臂上来回扫视,仿佛在权衡着什么。溶洞里弥漫的毒瘴似乎更加浓郁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水…”沈知微喘息着,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虚弱和执拗。她的右手,却极其缓慢地、不易察觉地指向了那些堆积如山的、冒着灰绿烟雾的暗红色矿渣堆。

这个动作极其细微,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老赵头浑浊的眼底!

他那如同枯树皮般的脸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那层麻木的冰壳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翻涌的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彻底洞穿的恐惧!

她知道了!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她看出来了!她指着矿渣堆!

老赵头握着烟杆的枯手猛地攥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他死死盯着沈知微,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如同淬了毒的刀锋,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杀意!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地下河的轰鸣声都似乎远去。

几个挤在一起的矿工感受到了这恐怖的杀意,抖得更厉害了,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溶洞深处某个巨大的矿口内猛地爆发出来!如同地底巨兽的咆哮!

紧接着,一股难以想象的、如同实质般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灰绿色毒瘴洪流,如同火山喷发般,从那矿口深处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溶洞空间!

“毒气!快跑——!”老赵头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凄厉到极致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