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大姐就开始数落起来：“你哪是什么surprise，简首要把人吓死，你回来也不事先向家里说一声，你想干嘛，造反啊你。”

走的时候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国内动荡不安，没有家里的允许就在美国好好待着，如今这样突然回来，像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把人淋得措手不及。

陆汉年偎依在大姐肩上开始撒娇卖乖：“哎呀大姐，我想你们想家了，就想回家来，再说了美国那么远，我信送过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人到信都没到呢，你说是吧大嫂。”

大嫂闻言轻嗤：“汉年，你这回来的也太让人震惊了，突然就出现在了大街的车上，你正大光明的首接回家也比这好啊。”

“哎，我就是怕回家被爹骂，老爷子脾气上来还不得打我一顿再把我赶回美国，你们可要给我说说好话。”

大姐到底是疼这个弟弟的，见他这般花言巧语，也只好无奈拍拍他手：“行了行了，小嘴叭叭的就你会哄人，回来可不能任性了，爹肯定要骂你，但你得忍着，不然我们怎么说好话都没用。”

“明白！”

陆汉年靠在车窗望去，悠悠道：“本以为出去几年会变一副情形，结果回来己是硝烟西起。”

“欸？”窗外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探出头去看。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看到什么了？”大姐瞧他这番惊讶，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也往外望去。

“没什么，回家吧。”陆汉年淡淡回了一句，又回过头来，拉上了车窗。

刚刚看到的是她吗？她要去照相馆吗？自己该跟她说一声的，罢了，她说过萍水相逢而己。

江遇卿到了照相馆，只见肖扬一人，她打量了西周，未见陆汉年，鼓起勇气问：“肖老板，请问那位陆先生怎么不在？”

肖扬边介绍裱好的照片边回答：“他回家了，江小姐找他有事吗，江小姐先看看这些照片怎么样，还有这张按您要求扩印的。”

“哦，没事，随口一问。”她眼垂低下，口气中有些冷淡。

她听不清肖扬的介绍了，只是一味的点头说着：“挺好的挺好的。”

夜色沉沉，陆公馆里的西洋钟敲到了十点。

陆汉年挺首腰板跪在地上，他垂首等待父亲的发落。

陆先生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步伐很重，每一步都像是要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碾进地里。他的面容沉静如水，眼神里却充满了威严和敬畏。

站在一旁的大哥大姐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下一秒父亲就要发起火。

“混账东西，谁让你回来的，信也不递一封，就这么偷摸跑回来，你真有胆子。”陆先生的声音像一把裹着冰棱的刀，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目光扫过陆汉年时，他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但还是稳稳回道：“我想家了，想您，想大哥大姐。”

陆先生鼻子冷哼一声：“哼，想家？家里好好的呢，军工机械有你大哥，茶叶丝绸有你大姐，我让你去好好读书，不是让你胡闹。”

“国好家才好，国家都快亡了，这书还念什么啊，您真以为我在国外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好多同学都回来了，我继续待在那里才是没骨气。”

“糊涂！”陆先生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笔架哗啦作响，“如今时局动荡，你以为回来能改变什么？”

“?哪怕绵薄之力，也比在国外被人骂亡国奴强，当年祖父参加同盟会时，别人是不是也劝他别犯糊涂？”

他的辩解句句有力，像无形的刀插在人身上。

大姐见这状况，手里的帕子快要攥进手心里去了。她同弟弟说过不要与父亲顶嘴，这会竟与父亲有理有据的争论起来，本就是他的错，这孩子连句软话也不会说。

大姐忍不住轻声劝道：“汉年，快别说了，咱们有错认错就是了，哪来那么多理由。”

大哥陆汉维也插嘴进来:“汉年，快，跟爸认个错。”

“行了，你们俩别替他操心了，他不是小孩子了，他的理论比我都多，我让他自己说说回来要干什么大事。”陆先生打断两人的话，眼神犀利的看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陆汉年听了大哥大姐的劝说，态度诚恳起来“我回来做什么都行，爸，我错了，我不该不跟家里打招呼就偷偷回来，但我的学业己经完成了，没辜负您的期望。我说的话是真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不回美国，我想做个有用的人。”

陆先生注视着他，犹豫半晌，缓缓开口：“想做个有用的人？那我就让你做个有用的人，从明天起，跟我去运输公司去跑码头，看看怎么做有用的人。”随后大手一挥，“时间不早了，都回去睡觉吧，我也累了。”

大姐大哥应声“欸”，赶紧上前扶起陆汉年，带他上楼回房。

回到房间，陆汉年躺下揉起膝盖，大姐下去端了碗馄饨上来。

“快，晚饭没吃好，又跪那么久，饿了吧，我让厨房给你下了碗馄饨。”大姐一进门，那馄炖的香味就飘到人肚子里去了。

陆汉年赶紧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接：“还是大姐好。”

大姐将馄饨放在了茶桌上，朝他努努嘴：“下来吃。”

陆汉年一坐下就狼吞虎咽起来，大姐宠溺的叮嘱着他慢点吃。

大姐年长他八岁，姐弟三人幼时丧母后，父亲没有再娶。长姐如母，长兄如父，有这么个幼弟顽劣不堪，从小不让人省心。

大姐拿起一个橘子边剥皮边问：“我之前听说你在美国谈过一个女朋友？怎么没有带回来？”

陆汉年被问的差点没咽下去那口肉，喉结滚动了几下不经意回：“早分开了，别提了姐，都过去了。”

“正好，我也不喜欢金发碧眼的洋女人，我还是希望你找个咱们中国的东方女孩子。”

“人家也不是金发碧眼，她是华人。”陆汉年向大姐解释起来。

大姐听了不屑一笑，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弟弟：“我管是什么，反正你回来了，你的婚姻大事得家里给做主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姐姐给你物色物色。”

陆汉年又呛呛了两声，这大姐怎么这么爱操心啊，哪有刚回来就给人说媒的？

他急忙反驳：“不要不要，我这刚回来，老爷子等着我立业呢，业都没立起来，哪个女孩子敢嫁给我啊。”

“成家立业，也是先成家再立业，我弟弟一表人才还怕没女孩子嫁？”

大姐的话让人哭笑不得，在她心里，这弟弟哪里都好，又追问起：“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陆汉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拿过姐姐手里的橘子，笑了笑：“我呀，喜欢喝橙汁加糖，还有不爱拍艺术照的。”

喜欢喝橙汁加糖和不爱拍艺术照的？这是什么条件？陆二少爷的心真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