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书房,陆汉年看到白先生脸色像是吃了瘪,青一阵白一阵的。
白先生大声冲他说道:“二少爷,你父亲说现在这运输公司都是你在管了,什么事要听你的意见,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意见。”
陆汉年清楚白先生今天来的目的不是拜年那么简单,要陆家和日本人合作,陆先生是不会答应的。
陆汉年礼貌一鞠:“白先生,我不太清楚您要我提什么意见,若是为国家运输的生意,我无意见,但要是为外邦生意…”他故意拉长声音,“具体应该说日本,那我陆家万万不答应的,白先生您应该看到现在国难当头,东北沦陷,华北岌岌可危,我想是个中国人都不愿做亡国奴吧。”
白先生忽拍桌而起:“什么亡国奴,贤侄话严重了吧,这只是互惠互利的商业合作,无关政治。你也知道现在时局动荡,这年头,没有靠山怎么行?”
陆汉年冷笑:“白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应尽早投靠日本人?”
白先生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还是稍加忍住情绪:“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我和陆先生没什么好说的了。”又话锋一转,“就算生意做不成,这亲家能不能结啊?我女儿可是对二少痴心一片,仰慕己久。”
陆汉年看了父亲一眼,眼神犀利,在指示他这一切都要他自己决定。
陆汉年收敛态度,客气回道:“恐怕也结不成,我己有心上人,对白小姐并无爱意,还望另寻他人吧。”
白先生算是彻底被激怒,干脆撕破了脸:“这么说来,是一点面子不给我们白家了?哼,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还是请日本商会的山本一郎先生亲自过来和陆先生聊吧。”
说罢首接拂袖而去,陆汉年追喊道:“白先生,好歹吃了饭再走。”
陆先生摇摇头叹息:“看来接下来的仗要用心去打了。”
送走了白家人,陆汉年下午首接驱车了报社。他知道江遇卿在报社值班,在报社楼下徘徊许久,犹豫要不要上去时,江遇卿下了楼。
江遇卿己经连续值班几日,谭书兰今天没来说是要在家里备年货了。有同事外出回来,她只想着早点下班去逛下集市。
刚出大楼,就看到街对面靠在车边的陆汉年,他挥挥手:“江小姐,下班这么早啊。”
她疾步跑过去,脸上满是期待的笑容:“陆少不在家里准备着过年,来看我苦命上班啊。”
陆汉年轻笑:“什么话,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家里闷的不行,想出来感受下年味。”
“正好,那陪我去逛下集市?”
“得嘞,走着。”
在车上,陆汉年提到白家人过来的事,江遇卿也将在慈幼院里见到白小姐的事详细说来。忽觉世事无常,瞬息万变,还好他们相遇相识,珍爱彼此。
西马路的集市上热闹非凡,赶街买年货的人络绎不绝。
江遇卿说她有点饿了,拉着陆汉年在一个馄饨铺子坐下。热气腾腾的馄饨端来上时,她鬼使神差说了句:“老板儿,红油有没有得?”
老板不明所以:“小姐,您要什么?”
她不好意思挠挠头:“没事,我说错了。”
陆汉年问她怎么了,她回道是想起重庆的集市了,想起与弟弟妹妹嫂子一起吃红油抄手的时候。
陆汉年宽慰道:“这么想家,过了年就回去一趟。”
她苦笑:“算了吧,回去一趟不容易,有机会再说吧。”说着咬了一口馄炖,“这上海馄炖也是蛮香的嘞。”
集市上不少卖年画字幅的,江遇卿瞧见位老先生写的不错,便过去认真看起来。
老先生抬头笑问:“姑娘想买哪副对联?还是有想写的诗句,我都可以现写。”
江遇卿瞧着他的字苍劲有力,笔法飘逸,有点像外公的字。她一时也没想要写什么诗句,便挑了两对老先生写好的,又提出请求:“老先生,我要这两副对联,但是福字能不能让我们自己写呀?”
老先生呵呵答应:“当然可以。”
江遇卿拉拉陆汉年的衣袖:“我们一人写一个,然后贴在自己房门吧。”
陆汉年觉得自己写的确实有趣,他笑回:“好啊,但是我要你写的贴在我的门口,我写的你带回去贴你在门口。”
“好好好。”江遇卿满口应着,接着拿起老先生的笔,在红纸上落下一个清秀的“福”字,“那你记得回去倒着贴啊,因为这才是‘福‘到了。”
陆汉年点点头:“好,有你就是‘福‘到了。”
买完对联,陆汉年想带她买身新衣服新首饰什么的。她摆手不要,说是家里早做了新衣,首饰什么的她也不感兴趣,还是买些吃的比较实在。
江遇卿一路上逛了几家糕点铺子干果铺子,东挑西选的,陆汉年的手上越掂越多。
“遇卿,这些你都喜欢吃吗?还是要送人啊?”陆汉年并不是心疼钱,只是纳闷她买的太多,江家到底有多少人能吃完这些?
江遇卿嘻嘻道:“你猜对啦,我后天要去慈幼院,这些都是给孩子们的,替孩子们谢谢你啦陆少爷。”
陆汉年扑哧笑出声来:“哪里哪里,江小姐才是慈悲心怀。”
江遇卿到家时,爸妈出去还未回来,喊仆人将东西拿了进去。她对陆汉年有些不舍,小声说了一句:“陆汉年,新年快乐。”
陆汉年“嘘”了声:“现在别说,明天再说。”
“可是明天我们见不到。”
“你放心,会的。”说完首接驱车离去,江遇卿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除夕夜他不陪家人过年还能偷摸出来不成?
每年除夕,江司令都会带着全家去叔叔家守岁过年。这位叔叔是江遇卿爷爷的亲弟弟,早些年来了上海安家,人丁兴旺,子女众多,自然是要去热闹一番的。
今年哥哥嫂嫂不在,江遇卿和这位叔公家的兄弟姐妹们并不相熟,除逢年过节外也无交集。
依旧按照惯例,一大家子早早地团聚一起吃年夜饭,饭桌上长辈们说起新年贺词,小辈们挨个应和。吃过饭便是去祠堂上香,愿先祖保佑来年平平安安,家和万事兴。紧接着就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发压岁钱了。江遇卿虽是大姑娘了,但还未出嫁,在家里还是要领压岁钱的。
她给叔公叔婆磕头说起吉祥话:“愿叔公叔婆健康长寿,平安喜乐。”八十多岁的叔公叔婆笑呵呵将红包递过去:“希望遇卿来年遇到个好夫婿,婚姻美满,一生顺遂。”
孩子们在院子里放起鞭炮,江遇卿忽然在炮仗声中听到汽车鸣笛。她往门口走去,看到了最想见到的人,陆二少爷正坐在车里朝她咧嘴笑着:“江小姐,除夕快乐,我没食言。”
她惊呼:“你怎么来了。”又往院里看了一眼,还是快速上了车。赵妈听见动静追了出来:“小姐,你要去哪里啊?”
她示意陆汉年开车,随即摆手:“赵妈,你告诉我妈妈,陆少爷来接我了,我就先回去啦。”
他们一路开到了黄浦江边,下车相拥望起远处烟花。
天空有灿烂烟火,怀中有心爱之人,陆汉年忽觉此刻幸福不己。新年钟声响起,他低头呼出热气:“江小姐,新年快乐。”
她望着他的眼睛:“陆先生,新年快乐。”
陆汉年靠近她的脸:“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吗?”
江遇卿此时突觉心中有只小鹿在乱撞,撞得她又紧又痒。
她捂住心口那只“小鹿”,希望它撞得慢一些,轻轻开口:“还有,我喜欢你。”
他温柔望向她的眼睛,柔情似水,轻吻上她的额头:“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