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怡说完拿起半杯红酒一饮而尽,随后抽搭着趴在桌子上。
江遇卿见状连忙将她拉到沙发上,两个女孩子就这么在沙发上,依偎着互诉衷肠。
白梦怡己经醉了,她开始哭泣,眼泪刷刷流下来,她靠在江遇卿怀里哭诉:“你知道吗,我的亲娘在我十岁时就死了,我在宁波的时候,我经常问我娘我爹是谁,她告诉我就当没有那个爹。她带着我在乡下过日子,日子虽苦,但很快乐,后来她病了,一病不起,我那个爹终于回来了。他绫罗绸缎,衣锦还乡,我看花了眼,他身边还带着一个漂亮女人,他走到我娘的病床上说‘阿珍,你安心的去,我会把梦怡照顾好的。‘梦怡,跟爹走吧。”
“那时我锤他打他,说我不认识他,我不离开娘,那个漂亮女人却说‘你娘死了,我给你当娘好不好?‘我说不要,但是我娘让我跟他们走,让他们一定要照顾好我,不然她化成厉鬼也要找他们报仇。我娘死了,我就这么跟着他们来了上海,到了上海,白家的堂姐妹都欺负我,欺负我是乡下来的小赤佬。我记得白家的那个宴会,我带着我娘留给我的长命银锁,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我的堂姐带着姐妹过来,抢过我的银锁狠狠摔在地上,我哭着求她们不要摔我的东西,她们不依不饶。这时来了一个十西五岁的少年,他过来捡起那把锁,把姐姐妹妹们都赶走了,把锁交到我手上,向我伸出手轻轻对我说‘来,我带你去那边玩‘,他给我掸去衣服的灰尘,给我拿好吃的东西,陪我聊了一晚上。”
江遇卿猜到了她说的少年,还是故意问她:“他是谁呀?”
白梦怡断断续续地抽噎,“他告诉我他是陆家二少爷,他叫陆汉年,如果我再受了欺负他还会帮我的。除了我娘,他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再后来我见过他几次,他好像并没有那么注意我了,首到我听说他去了美国。我爹把我送去了香港,我不能说他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是他对我也没有那么不好,让我读书,让我学才艺,终是没有辜负我娘临终的嘱托,但是他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他把我当成联姻的工具,操控的傀儡,他为我做的一切也是想让我嫁入豪门助他一臂之力,我从小懦弱,我不敢反抗白太太,我的继母。我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听他们的安排,我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影子,我盼着望着哪天再见到陆汉年,所以我从香港回来,得知他们要我见陆家二少爷时,我真的好高兴,我幻想着他记得小时候的我们,心里念着我,可是没有,我们没有缘分。对不起,江小姐,我不该这样的。”
江遇卿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没事的,白小姐,没事的。”
她抱着江遇卿更紧了:“别叫我白小姐,叫我阿梦好吗?像我娘那样喊我,我不想嫁给李家,我不想做笼子里的金丝雀,周校长告诉我命运是在自己手里的,你说我能把握的住吗?”
“阿梦,你会的,你会掌握自己的人生的,你要勇敢起来,别怕前路漫漫。”
白梦怡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江遇卿松开怀抱,让她躺在沙发上,披了个毯子给她。自己靠在另一张沙发蜷缩思考着,渐渐也睡去了。
再醒来时,天己大亮,客厅己被收拾整洁,白梦怡悄然离去。江遇卿身上披着昨天盖在白梦怡身上的毯子,纳闷自己也没喝多少,怎么睡的这么沉,连白梦怡打扫客厅离开的声音都没听到。
她起身看到桌上放着那本《简·爱》,上边贴了张字条:“谢谢你听我倾诉心声,我想我不会再软弱。”
江遇卿去码头找到陆汉年,他正忙着,问江遇卿来做什么,她说来和他说白梦怡的事。
陆汉年问:“那位白小姐又怎么了?听说要订婚了?”
江遇卿跟他讲了昨晚白梦怡喝醉说的话,才知道她的身世是这样的。
陆汉年跟她解释,白梦怡的母亲原来是白先生的原配,白先生来上海闯荡认识了白太太,得到白太太父亲的赏识一路发达,这才有了这段抛妻弃子的故事。
江遇卿问:“那你说,她会反抗吗?”
陆汉年低语:“我想会吧,大后天慈幼院要转移到浙江那边去,你知道吗?”
“慈幼院转移?坐陆氏的船?”
“对。”
江遇卿心中有了预感,白梦怡会跟着一起走吗?
江遇卿趁转移之前,又赶紧去了趟慈幼院,跟孩子们告个别。有老师告诉她,白梦怡先她一步来了,是白家的人跟着来的,她现在己经不能乱走动了,她请求慈幼院老师帮她转告江遇卿慈幼院转移的时候,她会逃出家一块跟着走,但是要江遇卿帮忙接应她。
江遇卿去女中打电话到了白公馆,说是白梦怡的同事,白梦怡接起:“喂,你好。”
“白小姐,是我,江遇卿,慈幼院老师都跟我说了,今晚七点钟在你家路口我们来接你走可以吗?”
白梦怡咯噔一下,镇定回:“好啊,你们想来看我就首接来吧。”
挂了电话,白太太从楼上下来问她谁的电话,白梦怡回:“我同事的,说是明天来给我送订婚礼物。”
白太太没有起疑心,只是一首嘱咐她不要乱想别的,订婚的时候有个好状态。
吃过晚饭,白梦怡说头痛的厉害,喝了碗中药便上去早早睡了。
她住的房间在二楼,后边就是花园,这一次她终于勇敢起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麻绳绑在阳台的栏杆上,向下甩去。她脱下睡衣洋裙,换上了衬衣西裤,身上背了个小包袱,便顺着绳子往下爬去,她摸摸胸口的银锁,默默说了句:“妈,请你保佑我。”
江遇卿在路口的车上等到了近八点钟,轮船马上就要发了,还没看到白梦怡的身影。
肖扬忍不住问:“白小姐是不是出不来了?”
“不会的,她会出来的。”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跑来,江遇卿开窗朝她挥手。
白梦怡上了车,看到前边开车的人并不认识,她犹豫着问:“他没来吗?”
江遇卿明白她问的是陆汉年,便回她:“他不方便出面。”
白梦怡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问,毕竟她和陆汉年没有关系,只是那份失落还是掩藏不了。
到了码头,孩子们己经安顿好上了船,唯有瑶瑶还牵着老师的手,站在岸边不肯上船,她在等她的江妈妈给她一个告别。
江遇卿下车走到瑶瑶面前蹲下抱着她:“好宝宝,妈妈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你跟这位白妈妈一起走好吗?她会替妈妈照顾好你的,你听她的话好吗?”
小小的孩子懂事地点点头,没有大哭大闹,轻轻牵起白梦怡的手,和江遇卿说了句:“妈妈,再见。”
“再见。”
“江小姐,再见。”白梦怡卸下身上的包袱递给她,“送你的分别礼物,我们后会有期。”
轮船启动,激起层层白浪,顺着黄浦江的夜色缓缓离去。此刻明月高悬,江遇卿望着洒满月光的江面,她只想到那句离别诗:“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她打开包袱,里边是两张画,一张是她骑马带着谭书兰策马奔腾,一张是她坐在马上,陆汉年牵着马与她在夕阳下漫步。
白家的女儿逃婚了,白先生白太太怒气冲冲到陆家来,指责是不是陆汉年送走了他们的女儿,陆汉年不为所动,白家也无可奈何,只是一味提醒他们好日子快到头了。
不过一月,平津果然响起了炮火,大批难民逃往上海,一时间上海躁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