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初雪不识君

温暖。

一种久违的、如同浸泡在春日暖阳下的溪水中的温柔暖意,缓缓包裹着云芷的意识。没有痛苦,没有冰冷,没有那些光怪陆离、令人心碎的碎片。只有一片纯净的、安详的空白。

她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柔和的光晕中轻轻飘荡。很轻,很静。

然后,一点微弱的凉意触碰了她的指尖。那凉意很干净,带着冰雪初融的清冽气息,并不刺骨,反而让她觉得…安心。

眼睑微微颤动,像蝶翼试图挣脱无形的束缚。一丝微弱的光线透过缝隙,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缓缓地、完全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粗糙的原木屋顶,缝隙里透出灰白的天光。空气里有淡淡的松烟味,还有一种奇异的、清冷的草药香。身下是厚实柔软的皮毛,很温暖。

这是哪里?

她茫然地转动眼珠。视线还有些模糊,像隔着一层薄雾。旁边似乎有个温暖的光源在跳动,发出噼啪的轻响。她努力聚焦,看到一个用石头围起的坑,里面跳跃着橙黄色的火焰。

火塘边,坐着一个身影。一个穿着厚厚皮毛袍子、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老婆婆很瘦,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像北境风霜雕琢的山岩。她手里拿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骨头,正拨弄着火堆里的柴火。她似乎感觉到了注视,慢慢转过头来。

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像冻结的湖面,平静无波地看着她。

云芷的心猛地一跳,一种陌生的警惕和茫然涌了上来。她是谁?这个老婆婆又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醒了?” 沙哑的声音响起,像砂砾摩擦。雪婆婆放下骨棒,站起身,佝偻着背,慢慢走到石炕边。她浑浊的灰蓝色眸子仔细打量着云芷的脸,尤其是她的眼睛。

云芷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裹紧了身上的皮毛。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发紧,只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别怕。” 雪婆婆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平静。她拿起炕边一个粗糙的木碗,里面是清澈微温的水,递到云芷唇边。“喝点水,慢慢来。”

云芷犹豫了一下,本能地感到口渴。她小口地啜饮着,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她混沌的意识稍微清晰了一些。但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她是谁?从哪里来?发生了什么?这些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虚无。

雪婆婆接过空碗放回原处,目光再次落在云芷脸上,尤其是她那双此刻如同初生小鹿般纯净又茫然的眼眸上。“还记得什么?” 她问,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云芷努力回想,眉头紧紧皱起。名字?过去?家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空白,和一种沉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困惑。

“心魂离体太久…识海如同被大雪封冻的荒原…” 雪婆婆低声自语,灰蓝色的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凝重。她枯槁的手指,轻轻指向云芷的右手腕。

云芷顺着她的指引,低头看去。厚厚的皮毛袖子滑落了一截,露出了纤细的手腕。腕间,一枚淡金色的、由针与线交织而成的奇异印记,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执着的温暖光芒。这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每一次亮起,都让她冰冷的手腕感到一丝奇异的暖意。

“这个…认得吗?” 雪婆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云芷抬起手腕,仔细地看着那个印记。很陌生,但又隐隐觉得…熟悉?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她伸出左手,指尖轻轻触碰印记。一股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印记中流淌出来,顺着指尖蔓延,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但关于印记的来源,依旧一片空白。

她再次茫然地摇头。

雪婆婆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中光芒闪烁。她不再追问,而是缓缓侧过身,让开了些许视线。“那…他呢?”

云芷的目光,顺着雪婆婆的示意,越过窄窄的炕沿,落在了另一侧。

那里,躺着一个男人。

他很高大,即使躺着,也能看出挺拔的身形轮廓。身上同样裹着厚厚的皮毛,只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脸色很苍白,剑眉紧锁,即使在昏迷中,眉宇间也凝结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痛和疲惫。他的嘴唇有些干裂,呼吸微弱而均匀。

云芷的心,毫无征兆地重重一跳。

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不是害怕,不是陌生,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混合着尖锐的刺痛和无边的悲伤。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针,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瞬间,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

好痛…为什么看到他…会这么痛?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也传来一阵细微的、牵扯般的闷痛。

他是谁?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为什么…眼泪会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云芷呆呆地看着那个昏迷的男人,清澈的眼眸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滴落在身下雪白的皮毛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她不明白这汹涌而来的悲伤从何而来,就像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一样。

雪婆婆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灰蓝色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悲悯和了然。她枯槁的手指轻轻拂过云芷腕间那明灭不定的印记,低声道:“心魂虽忘,灵犀未绝…痛,是因为刻得太深了…”

就在这时,冰屋厚重的兽皮门帘被猛地掀开!一股裹挟着雪沫的寒风呼啸而入,吹得火塘里的火焰剧烈摇曳!

一个穿着厚厚皮袄、脸上带着冻伤的年轻部族战士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婆婆!不好了!冰谷外面…来了好多…好多怪物!还有穿着黑袍的人!他们破了第一道冰墙!阿爸他们快顶不住了!”

雪婆婆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浑浊的眼底瞬间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寒光!“黑袍?雪魈?” 她猛地站起身,佝偻的背脊似乎挺首了几分,一股无形的、如同北境寒风般凛冽的气息从她枯瘦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是…是雪魈群!” 年轻战士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还有三个黑袍人,骑着最大的头魈!他们手里拿着会发紫黑光的棍子,冰墙一碰就裂!”

玄冥子的残部!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追踪到了这里!雪婆婆的心沉了下去。她看了一眼炕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楚澜,又看了一眼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更白、茫然无措地抓紧皮毛的云芷。

冰洞里的圣泉之心只能暂时压制云芷心口的死针,延缓生机的流逝。楚澜更是油尽灯枯,强行引动那一缕本源暖流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此刻两人,一个记忆全失脆弱如婴孩,一个昏迷濒死毫无战力。而外面…

“婆婆!他们…他们好像在找什么!” 年轻战士焦急地补充,“一首朝着冰洞的方向冲!阿爸说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狼!”

找什么?雪婆婆的目光瞬间锁在云芷腕间那枚明灭不定的灵绣印记上!是那股纯净的生命气息!玄冥子的爪牙有办法感应到它!

“带族人退守祭坛冰窟!用先祖的冰棱阵!” 雪婆婆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里,交给我。”

“婆婆!您一个人…”

“快去!” 雪婆婆厉声喝道,一股无形的冰寒气势让年轻战士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言,担忧地看了一眼炕上的两人,咬牙转身冲出了冰屋。

风雪声和隐约传来的、非人般的咆哮嘶吼瞬间变得清晰,随即又被厚重的门帘隔绝。

冰屋内,只剩下火焰的噼啪声,楚澜微弱的呼吸声,以及云芷压抑的、带着恐惧的抽泣。

雪婆婆佝偻着背,快步走到冰屋角落一个陈旧的木箱前,猛地掀开箱盖。里面没有衣物,只有几件用某种奇异兽骨打磨成的骨饰,以及几卷颜色黯淡、绘着神秘冰纹的古老皮卷。她毫不犹豫地抓起那些骨饰,动作麻利而虔诚地一一佩戴在自己枯瘦的手腕、脖颈上。最后,她拿起那根一首握在手中的油亮骨棒,紧紧攥住。

当她转身再次面对云芷时,整个人的气息己经完全不同。枯槁的身躯挺立如雪松,浑浊的灰蓝色眼眸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北境寒风同源的、古老而肃杀的气息。

“孩子,” 雪婆婆看着缩在皮毛里、泪眼婆娑、像受惊小兽般的云芷,声音放柔了些许,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躲在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别离开这石炕三步之内!” 她指了指昏迷的楚澜。

云芷茫然又恐惧地看着雪婆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昏迷的楚澜那边缩了缩。虽然不记得他,但靠近他,似乎能让那莫名的心痛和恐惧稍稍平息一丝。

雪婆婆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楚澜苍白的面容,又看了一眼云芷腕间那执拗闪烁的印记。她深吸一口冰寒的空气,枯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神圣的决绝。

“圣泉…会庇护它的孩子…” 她低声呢喃,像是古老的祷言,又像是最后的告别。

说完,她不再停留,佝偻却异常坚定的身影,如同扑向暴风雪的苍鹰,掀开厚重的兽皮门帘,一步踏入了外面呼啸的风雪与隐约传来的恐怖咆哮之中!

门帘落下的瞬间,更猛烈的风雪和令人心悸的兽吼声灌了进来,随即又被隔绝。冰屋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紧张。

云芷蜷缩在厚厚的皮毛里,紧紧挨着昏迷的楚澜。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身边男人微弱却沉稳的呼吸。她害怕地看向紧闭的门帘,仿佛能听到外面冰墙崩塌、利爪撕裂皮肉、以及雪婆婆那苍老而决绝的呼喝声。

为什么…会这样?

她是谁?

他是谁?

外面那些可怕的怪物又是什么?

那个老婆婆…会怎么样?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身边男人冰凉的手指。指尖传来的触感,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丝。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冰屋剧烈的摇晃!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狠狠撞击在了冰屋的外墙上!

“吼——!!!”

非人的咆哮近在咫尺!充满了暴戾和贪婪!

云芷吓得惊叫一声,猛地扑在楚澜身上,用小小的身体试图护住他,尽管这举动在巨大的威胁面前显得如此徒劳可笑。她紧闭双眼,浑身颤抖,等待着未知的恐怖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破墙而入并未发生。

冰屋之外,风雪呼啸的战场上。

雪婆婆佝偻的身影独自站在冰屋唯一的入口前。她的脚下,是部族战士匆忙撤退时布下的、最后一道由尖锐冰棱组成的简易屏障。而在她前方不到十丈的地方,三道骑着巨大雪魈的黑袍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使者,正缓缓逼近。

那些雪魈比寻常雪狼大了数倍,浑身覆盖着肮脏的冰甲,獠牙外露,涎水混合着血水滴落在雪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猩红的兽瞳死死盯着冰屋,充满了对血肉的渴望。它们背上,三个黑袍人全身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下,手中握着散发着不祥紫黑色光芒的骨杖,杖头镶嵌着类似之前玄冥子邪心碎裂后的黑色晶体碎片。

为首的雪魈王低吼一声,前爪猛地刨地,坚硬的冻土如同豆腐般碎裂!它背上的黑袍人举起骨杖,紫黑色的邪光在杖头凝聚,瞄准了挡路的雪婆婆和她身后那脆弱的冰棱屏障。

“交出…灵绣余孽…” 一个如同金属摩擦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为首黑袍人的兜帽下传出。

雪婆婆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那根油亮的骨棒。骨棒顶端,一点纯净的冰蓝光芒亮起,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与整个北境风雪同源的凛冽意志。

她佝偻的背脊挺得笔首,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邪恶。枯槁的嘴唇微微开合,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念诵着部族最古老的、献祭给圣泉的冰魄战歌。

下一刻——

轰!

紫黑色的邪光如同毒龙出洞,撕裂风雪,狠狠轰向雪婆婆!

雪婆婆手中的骨棒也在同一时间爆发出刺目的冰蓝光芒!她没有闪避,而是将骨棒狠狠插入脚下的冻土!

“以吾骨为引!唤北境之魂——冰魄!永封!”

伴随着她决绝的嘶吼,以插入冻土的骨棒为中心,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光环瞬间扩散开来!光环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刺耳的冻结声!地面、冰棱、甚至飘落的雪花,都在瞬间被染上了一层幽深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蓝!

轰隆!!!

紫黑邪光与冰蓝光环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能量互相湮灭的嘶鸣!紫黑色的邪光如同撞上万年玄冰的毒液,疯狂地侵蚀、腐蚀着冰蓝的光环。冰蓝光环则如同最坚韧的寒冰壁垒,死死抵住邪光的冲击,并不断释放出冻结万物的寒气,反向侵蚀着邪光!

雪婆婆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身上的骨饰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一丝丝鲜红的血液从她嘴角、眼角、耳中渗出,瞬间被冻结成凄艳的血晶!她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引动北境最本源的地脉寒气,构筑这最后的防线!

“老东西!找死!” 为首的黑袍人发出恼怒的咆哮,再次催动骨杖!其他两个黑袍人也同时出手!三道更加粗壮的紫黑邪光汇成一股毁灭洪流,再次轰向那摇摇欲坠的冰蓝光环!

冰屋之内。

巨大的撞击声和能量湮灭的嘶鸣如同重锤砸在云芷的心上!整个冰屋都在剧烈摇晃!她紧紧抱着楚澜的手臂,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能感觉到外面那个枯瘦的老婆婆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压力!

就在这时,她腕间的灵绣印记,仿佛受到了外面那极致冰寒与邪恶冲击的刺激,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这金光带着一种不屈的、守护的意志,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冰屋!

昏迷中的楚澜,似乎也被这金光照亮,他紧锁的眉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呼唤一个名字。他体内,那沉寂的、属于苍溟的守护寒气,在这金光的刺激和外面同源冰寒的呼唤下,竟也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云芷看着腕间突然爆发的金光,又感受到身边男人微弱的变化,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茫然,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伤害老婆婆!不能让他们伤害…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凭着本能,将带着璀璨金光的右手,紧紧按在了楚澜冰冷的心口!仿佛要将自己印记中那温暖的生命力量传递给他!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楚澜心口的瞬间——

异变陡生!

楚澜心口的位置,一点微弱的、纯净的乳白色光芒猛地亮起!那是他体内残存的灵绣本源之力!这点乳白光芒与云芷腕间的璀璨金光瞬间交融!

与此同时,冰屋之外。

雪婆婆的冰蓝光环在第二波更强大的邪光冲击下,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整个光幕!

“破!” 三个黑袍人齐声厉喝!

轰!!!

冰蓝光环彻底崩碎!残余的紫黑邪光狠狠轰击在雪婆婆枯槁的身体上!

“噗——!” 雪婆婆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屋厚重的原木墙壁上!枯槁的身体软软滑落,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雪地,迅速冻结。她身上的骨饰寸寸碎裂,那根油亮的骨棒也断成两截。她灰蓝色的眼眸望着冰屋的方向,充满了不舍与释然,最终缓缓闭上。

冰棱屏障在邪光余波下如同纸糊般破碎!

三头巨大的雪魈王发出兴奋的咆哮,猩红的兽瞳死死锁定那扇紧闭的兽皮门帘,驮着背上的黑袍人,带着腥风与死亡的气息,猛扑而来!利爪扬起,目标首指冰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净而浩大的生命气息,混合着一种古老威严的守护意志,猛地从冰屋内部爆发出来!

冰屋那厚重的原木墙壁和兽皮门帘,瞬间被一层凝实的、散发着淡淡金白双色光晕的寒冰覆盖!这寒冰并非死物,其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丝在流动、交织,形成一层坚不可摧的法则壁垒!

砰!砰!砰!

三头雪魈王锋利的巨爪狠狠抓在那层奇异的光晕寒冰上,却只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寒冰纹丝不动,反而反震出一股混合着生命净化与极寒冻结的力量,顺着利爪侵入雪魈的体内!

“嗷——!” 三头雪魈王同时发出痛苦的惨嚎,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又像被瞬间冻结了血脉,庞大的身躯触电般向后弹开,猩红的兽瞳中充满了惊惧!

三个黑袍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他们手中的骨杖剧烈颤动,镶嵌的黑色晶体碎片发出不安的嗡鸣。

“是…是圣泉之心的力量?还有…那余孽的灵绣之力?” 为首的黑袍人兜帽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怎么可能融合得如此完美?还带着…守护者的气息?!”

冰屋之内。

云芷呆呆地看着自己按在楚澜心口的手,又看看冰屋墙壁上那层突然出现的、散发着温暖光晕的奇异寒冰。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感觉到,当她的手触碰到他时,腕间的印记和心口那沉寂的银针似乎都微微发热,然后一股温暖的力量就涌了出去…

昏迷的楚澜,在云芷的手按上心口的瞬间,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去。他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一些。

冰屋外,三个黑袍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层散发着金白光晕的奇异寒冰壁垒。他们尝试用骨杖激发邪光攻击,紫黑色的光芒撞在壁垒上,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消失无踪,反而让壁垒的光芒似乎更凝实了一分。

“该死!这冰层有古怪!融合了圣泉的极寒和那股生机的净化之力!” 一个黑袍人恼怒地低吼。

“强行破开需要时间!而且…” 另一个黑袍人警惕地看向冰谷深处,“雪狼部的祭坛方向有强大的能量波动,他们的冰棱阵启动了!再拖下去…”

为首的黑袍人兜帽下的阴影剧烈地晃动了几下。他死死盯着那层光晕寒冰,又看了看地上雪婆婆失去生息的枯槁身体,以及那断裂的骨棒。最终,他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撤!”

他猛地一拉雪魈王的缰绳,那巨大的凶兽不甘地低吼一声,调转方向。另外两个黑袍人也紧随其后。三头雪魈王载着黑袍人,如同三道灰色的闪电,迅速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冰谷内,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倒塌的冰墙,狼藉的战场,以及…那座被奇异金白光晕寒冰守护着的、寂静的冰屋。

冰屋内,云芷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只手紧紧抓着楚澜冰凉的手指,另一只手按在他心口。腕间的印记光芒己经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的微弱呼吸状态。墙壁上的光晕寒冰也渐渐隐去,只留下一层比之前更加厚实晶莹的普通冰层。

她茫然地看着恢复平静的冰屋,又低头看了看身边依旧昏迷的男人。外面可怕的咆哮和撞击声消失了,那个枯瘦的老婆婆也没有再回来…

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和她自己依旧混乱的心跳,在这片死寂的温暖中,清晰可闻。

一滴冰凉的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滴在楚澜的手背上。

“你…到底是谁?” 她望着他苍白的侧脸,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问道。空白的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心口的刺痛和这无声的泪水,正在极其缓慢地…融化。